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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啸辰带回家的800块钱饭馆分红,彻底说服了冯立夫妇,让他们相信这个儿子的确有非凡的眼光和胆魄,他做的事情是他们两口子无法理解和想象的。
几个月前,冯啸辰劝父母拿出钱来办个体饭馆,那时冯立两口子是处于半信半疑状态的,或者说疑的成分还要远远大于信的成分。当时,何雪珍跟冯啸辰讲了半天的道理,大致是说这些钱是存下来给他们兄弟俩结婚用的,如果这样糟蹋掉,以后冯啸辰结婚就别指望家里给钱了。冯立比何雪珍要乐观一些,他在认真分析了街面上的个体饭馆之后,得出一个结论,认为赚回投进去的600块钱还是有可能的。
谁都没有想到,这家饭馆的实际收益能够有这么高,照冯啸辰的说法,一个月就能够有1000块钱的利润,这相当于冯立两口子大半年的工资了。对于冯啸辰只拿回来800块钱,而把其余的钱留在陈抒涵手里准备用于扩大再生产,何雪珍有些异议,但最终还是没有反对。她安慰自己说,反正儿子拿出去的钱已经拿回来了,余下的钱都是他自己赚的,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吧。儿子是能够和中央的副部长谈笑风生的人,自己再支什么招,无疑就属于图样图森破了。
让何雪珍不再惦记另外那2000块钱的主要原因,其实还在于冯啸辰从德国带回来的1万马克外汇。有了晏乐琴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婆婆,何雪珍也就不用担心儿子结婚凑不齐48条腿的问题了。作为一个有海外关系的人,还指望着一个个体饭馆给自己赚钱,那不是咄咄怪事吗?
另一边,在冯啸辰强硬要求下接受了200元分红的陈抒涵,从拿到钱的那一刻起,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一秒。她花了40多块钱,买了一堆吃的、用的东西,回到家里,一股脑堆到了母亲的面前,还抽出10张大团结递给母亲,说是自己赚来的,交给家里用于还在厂里的欠款。
母亲看着东西和钱,抱着陈抒涵哭了好半天,然后才破涕为笑,一边交代陈抒涵要好好替人家做事,一边又帮陈抒涵规划起了未来。陈抒涵一开始还听得挺开心的,待到母亲又习惯性地说起了她的婚事,陈抒涵才把脸一沉,借口饭店那边马上要做中午饭了,飞也似地逃出了家门。
春节这天,新岭人都时兴走门串户地到亲戚朋友家去拜年,冯立一家在新岭多年,也有一些亲友、同事、同学之类的,需要走动,冯啸辰照着父母的吩咐,去给一些长辈拜了年,最后一站来到了南江冶金厅厅长乔子远的家里。
放在从前,冯啸辰是没有资格到乔子远家里来拜年的。虽然拜年体现的是一种尊重,但表现这种尊重也是需要有资格的,否则,随便一个临时工都能跑到厅长家里去拜年,厅长岂不是要被活活累死?
但经过一趟德国之行之后,冯啸辰在乔子远眼里的地位已经大不相同。一来是冯啸辰表现出了不俗的能力,远非冶金厅里那些成天只知道打扑克牌的小青工们可比;二来则是乔子远发现冯啸辰颇受罗翔飞的器重,而且还听说工业口的老领导孟凡泽也很欣赏冯啸辰,冯啸辰分明已经成为一颗冉冉上升的明星,乔子远也要笼络笼络这个年轻人。
还有第三,就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了。冯啸辰在德国找到海外关系之后,弄到了一些外汇,给乔子远也换了不少。乔子远虽然在回国之后按照外汇牌价把足额的人民币还给了冯啸辰,但他以及他夫人都清楚,在国内用人民币换外汇是不可能照着汇率计算的,如果比照黑市价,他们可是占了冯啸辰很大的便宜了。
有了这几方面的原因,当冯啸辰拎着一兜冯立从乡下弄来的特产出现在乔子远家门口时,便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乔子远在板着脸说了一些诸如“为什么要带东西来”这样的官话之后,亲自拉着冯啸辰的手,把他让进了自家的客厅。乔夫人孔芬英则是先腾空了冯啸辰网兜里的东西,又用别人送给他家的麦乳精、奶粉、罐头等物塞满了那个网兜,说是送给冯啸辰父母的礼物。冯啸辰在心里偷偷估算了一下,发现孔芬英塞进去的东西价值比冯啸辰带来的起码要多出一倍以上了。
“啸辰,这次回南江来,能呆几天啊?”乔子远与冯啸辰拉开了家常。
“我有探亲假,加上罗局长给我算了几天补休,前后我可以在家呆12天。”冯啸辰回答道。
乔子远道:“嗯嗯,那太好了,多在家里陪陪你父母,有时间也可以回冶金厅来走走嘛,这里是你的娘家,不要去了京城就把娘家给忘了。”
“怎么会呢,没有乔厅长和冶金厅的培养,哪有我小冯的今天。”冯啸辰也说着套话,这种话他甚至都不用通过大脑就能够流利地说出来。
“啸辰,吃点花生,剥个酒心巧克力吃!”孔芬英在旁边张罗着,像是喂猪一样地给冯啸辰填着各种吃食。
“谢谢阿姨,我刚才去几个亲戚家里拜年,吃了很多东西了,实在吃不下了。”冯啸辰连连告饶道。
孔芬英把茶几上一半的吃食都堆到了冯啸辰的面前,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说道:“你和你乔叔叔聊,我去做饭去。啸辰,你今天别走了,在这里吃晚饭。”
“别别,阿姨,我不在这吃饭,家里晚上还有亲戚来呢,我妈叫我必须回家吃饭。”冯啸辰被孔芬英的热情击败了,不得不把母亲搬出来当挡箭牌。
孔芬英钻到厨房忙活去了,也不知道是真的打算留冯啸辰吃饭,还是他们家本身也得做晚饭。看到她离开,冯啸辰松了口气,然后转过头对乔子远说道:
“乔厅长,其实我这次回南江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办,还挺麻烦的,我想请您给我出点主意。”
“哦,是吗?”
乔子远收起了谈笑的神情,脸上露出了一些严肃之色,他从茶几上拿过烟盒,给自己取了支烟,又向冯啸辰示意了一下。冯啸辰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乔子远也不勉强他,按着打火机点着烟,抽了一口,这才说道:“你说说看,是什么麻烦,我看看是不是能帮你解决一下。”
“是这样的,您还记得我在德国找到了我失散多年的奶奶吧?我奶奶一直关心家乡的建设,联系上我们之后,她想为家乡引进一家合资企业,帮助家乡的百姓早日脱贫。”冯啸辰用他在京城对孟凡泽说过的口径,又向乔子远说了一遍。他琢磨着,乔子远应当没有孟凡泽那样敏锐,不会猜出这件事的真相。
果然,乔子远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中的破绽,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合资企业”这四个字上面,精神也为之一振。
此时还是1981年初,中国刚刚开放国门没有多久,引进外资的工作进展非常缓慢。除了几个特区以及一些传统的侨乡之外,像南江这样的中部省区要想吸引到外资是非常困难的。到目前为止,整个南江省也只有两家合资企业,一家是在新岭开办的彩色摄影厅,是由中方提供铺面,外方提供彩色摄影技术装备建立起来的企业,开业的时候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另外一家则是搞来料加工的服装企业,是由外资与新岭的一家国营服装厂合资开办的,外方提供了包括电动剪裁、钉扣、锁眼等先进设备。
由于各省区引进外资的规模都不大,这项指标尚未纳入对地方政府的政绩考核,但在自己省内拥有几家合资企业,依然是一种值得地方官骄傲的资本,所以各地对吸引外资这件事还是极为重视的,只是大家都没有什么途径,只能望梅止渴。
如今,冯啸辰居然跑到门上来说自己能够引进一家外资企业,这如何不让乔子远觉得心动。没错,他只是冶金厅的厅长,不是省经委主任或者外贸厅厅长,但如果这件事是经他的手促成的,省里会不记得他的功劳吗?
“你奶奶说要引进的企业,是什么类型的?他们想找一家什么样的国内企业来合资?”乔子远焦急地问道。
冯啸辰道:“我奶奶是研究机械的,她自己没有资金,肯定是找过去教过的学生到中国来投资,所以基本上就是限定在机械领域。”
“这可太好办了,咱们冶金厅就有十几家大中型机械厂嘛,比如南江冶金机械厂,浦平矿山机械厂,在国内冶金系统里也是排得上号的机械企业。随便想找哪家合资都可以,厅里会大力支持的。”乔子远大包大揽地说道。
“可是,我奶奶还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想把这家企业办到我的老家桐川县去。”冯啸辰装出苦恼的样子,抛出了自己的要求。
“桐川?怎么会选那么一个鬼……”乔子远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突然想到桐川是冯啸辰的老家,于是硬生生地把“鬼地方”的后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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