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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含章相信这世上有一见钟情的存在,但钟涵看着她的眼神又像多了些什么一样,叫她一直不解其意。温含章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她出阁的日子了。
明康六十一年六月十八,宜嫁娶。
伯府正门早在先前几日便张挂着洒金红联,今日一早老门房更是领着几个小厮把鞭炮都挂上了,密密麻麻地散发着浓重的喜庆味。
温含章这辈子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起得这么早,在春暖的伺候下惺忪着睡眼泡了个花瓣浴,就被张氏请来的全福妇人按在镜前梳妆打扮。
朱仪秀她娘古氏是全京城出了名的全福人,父母公婆俱在,膝下儿女双全,难得的是夫妻恩爱,延平侯朱尚钧膝下就没有小妾姨娘所出的庶子庶女,甭论古氏是如何做到的,只看她能将丈夫拢得紧紧的这点,就没有人不羡慕她。
许是大家夫人们心中都怀着一点不可告人的心情,古氏这些年的全福人业务发展极为顺畅,就连张氏还是仗着两家的关系才插队将她请了来。
古氏一边往温含章脸上抹白粉,一边夸道:“看着章姐儿这小脸我就欢喜,像个年画娃娃一样又白又润,钟小子今晚可有福了。”话音一落,屋外的女眷们都捂着嘴在轻笑。
温含章想着自己是不是应景地脸红一番,毕竟古婶婶这话说的太内涵了。
张氏怕温含章害臊,忙扯开话题道:“这孩子一向爱美,上次跟秀姐儿一起研究出了一个用花瓣做香膏的方子,没少祸害庄子里头的花朵,现下终于出效果了。”
古氏也知道这个事,她笑着道:“姑娘家都这样,我家那个还为此单辟了五亩地用来做花田,整日里就想着捣鼓那些香料。说来还是张姐姐有福气,儿子女儿都成器,章姐儿从小就不用人担心,现下要出嫁了,夫婿也是个顶好的,将来必有一番锦绣前程。”
张氏乐呵呵道:“承你吉言。”她爱怜又不舍地看着温含章,待得古氏告一段落,张氏便手脚利落地奉上了一个大红包,又转头给温含章递上了一碗莲子红枣粥。温含章一咬下这莲子便知道,这碗粥必是张氏亲手做的。她爱吃硬一点的莲子,这一点就连她的贴身丫鬟都不知道,只有张氏亲自下厨时才会拿捏着分寸。
温含章端坐在梳妆台前,慢慢地咀嚼着张氏的这份心意,心头就像揣了一罐蜜糖一样。
温微柳进来时,就见着温含章在丫鬟和婆子的环伺下低头用粥。今日族中有头有脸的女眷都过来为温含章撑场面,屋里屋外不时传来一片高声交谈的哄笑声,极为热闹。
温若梦许是被温含章的妆容吓了一跳,一小声惊呼后便挤过众人到了温含章身边。温微柳跟在她身后,脸上一片嫣然浅笑。
温含章放下了手中这碗寓意吉祥如意的糖水,用手帕抹了抹嘴,对着好奇瞧着她的妆容的梦姐儿打趣:“像不像个裹着胭脂的白馒头?”
温若梦捂着嘴轻笑,清亮的眼睛弯如月牙,温含章便也跟着笑起来,眼角不小心掠过身旁微笑站立的温微柳,只觉得心中有些异样。温微柳眉目秀美,平常惯穿着浅色的衣裳,今日却一袭老气的缠枝海棠翠蓝襦裙,整个人的感觉就像脱胎换骨一般。
温含章有些不解,永平伯府人口简单,家风严谨,除了前阵子温晚夏出的那件事外,一直一派和谐。温微柳从哪里练就的这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在屋外震天的鞭炮声中,温含章思绪散了开去。
温若梦看了看表情各异的两个姐姐,一个一脸发散,一个笑容不变,小嘴巴动了动,突然贴近温含章的耳朵,细软的声音中满满都是好奇:“大姐姐,你觉不觉着二姐姐今日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温含章不顾张氏在一旁的瞪眼,十分不尊重地跟梦姐儿咬着耳朵。
热乎乎的鼻息扑在她细致可爱的小耳朵上,温若梦咯咯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觉得她跟朱太太有些像。”梦姐儿的声音中满是困惑。
温含章看了过去,温微柳正在和古氏说话,两人站在一处,仪态端方,行止稳重,不知道说到了些什么,古氏大声笑了出来,看着温微柳的目光竟然带着些许赞叹。
温含章啧啧称奇,作为朱仪秀的亲娘,古氏和朱仪秀有着如出一辙的高傲性情,看着和蔼,但却不容易讨好,温微柳究竟说了什么话搔到了她的痒处,叫古婶婶如此不顾体面?
她又看了一眼温微柳,就像梦姐儿一眼就能看出温微柳的不同,温含章从小和温微柳一起长大,对她脸上那份热络却克制的神色绝不会认错——温微柳一向自诩文雅,现在竟然如此讨好古婶婶,其中必有古怪。
温含章是真的好奇起来了,却禁不住时间地点都不允许,古氏看了一下屋内的壶漏,瞧着时间差不多就过来为她补妆。前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再次响起,古氏从丫鬟捧着的红漆描漆莲枝圆盘中拿起大红盖头,在张氏微红的眼眶中,为温含章戴了上去。
张氏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温含章能感觉到,随着丫鬟嬷嬷的报喜声,张氏冒着细汗的手掌一直在抖动着。温含章心中突然十分酸胀。
她这辈子在锦绣堆里长大,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明艳动人的张氏。张氏亲自带她到四岁,直至怀上了温子明才将她安置在耳房中。两人母女之情极为深厚。张氏从来都是一个满分的母亲,她的母爱不偏不倚地分给她和温子明两个,甚至因着她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女孩,张氏对她比温子明更加着紧。
时间在这时候过得飞快,温含章忍不住红了眼眶,喉咙梗得十分难受,可还没容她紧紧回握住张氏的手,闺房中便乌拉拉涌进来一大群人,喧嚣地贺喜笑闹着。温子明为难不住新郎官和他的狗腿子们,绷着一张不爽的稚脸跑了进来,在宾客的喝彩声中,竟然掉了两滴泪。
在温含章以一个郑重的叩首拜别了张氏后,温子明才珍而重之地将她背了起来。
鞭炮从新郎官进了院子起就没停过,温子明在这轰鸣的声响中却走得很稳,一步一步,像背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将她背出了院子。
温含章握着手下温暖稚嫩的肩膀,一颗大大的泪珠终于滚了下来,温子明似乎被烫到了一般,略微一晃,惹得身旁抓着红绸喜球的另一端的新郎官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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