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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楚子苓并未出门。每日不是给密姬看病,就是跟田恒学些礼仪。虽然之前就知道周礼繁琐,但是真正听来,还是让她心中郁郁。这时的“礼”可不局限在衣食住行,而是全面囊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连登门时鞠躬行礼的次数,吃饭时摆放多少个碗碟,都有和身份配套的等级。就算田恒说她身为“巫”,无需样样遵从,这种阶级观念,仍旧让楚子苓有些喘不过气来。
坐在屋里,她轻抚着脚边的小小药箱,这是在收拾完全部药材后,另外置办的。等手头材料多些,做些药膏药丸,再放上救急的散剂,就是个标准的“游方医”行头了。
然而,她要离开吗?
奴隶社会冷酷一角的展现,让楚子苓彻底迈出了之前的安全空间。也让她幡然醒悟,现在自己的安稳,靠的其实不是医术,也不是被人尊崇的“大巫”地位,而是公孙黑肱。因为她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被郑国的车队救起,随后又治好了公孙黑肱的哮喘。也正是因为这种先决条件,让她可以安稳的待在府中,甚至成为其他楚国大夫的座上宾。
若是脱离了这个环境呢?她还能像现在一样吗?没有田恒那样的武艺,也许这个尚处于蒙昧期的世界,根本不会欢迎她的存在。他们要的不是“医术”,而是“巫术”。是可以反抗自然之力,超凡脱俗的神秘力量。这种需求,在文明社会尚且不会消失,更别提在这个巫术尚占主流的先秦了。若真是四处行医,治病救人,也许只是偶尔冒犯了某个大巫的权威,她就会被割下头颅,献上祭坛。巫齿眼中的猜忌和恨意,她又岂是真的未曾察觉……
她该怎么走下去?
这个问题,重新成为了萦绕脑中的死结。也许她可以依附郑公孙,在郢都办个私人诊所,长久落户楚地。虽然没法“游方”,却也能保证生活无忧。然而公孙黑肱只是个质子,连自身都难保。何况……那双热切的眼眸又撞入脑海,楚子苓轻叹了一声。她恐怕没法长久的依靠这人,“求不得”总会生出麻烦,而她,终归是个“外人”。
一个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人。
楚子苓不想让自己陷入恐慌,然而越清楚的理解这个世界,心中的恐惧就越多。之前可以用来遮眼的东西,都被一一掀开,希望如此渺茫,她又该如何找到立足之地?
“大巫,公孙前来拜访。”
通禀的声音,把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拖了出来。楚子苓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迎客。见到来人时,她下意识就觉的出了问题,因为跟着公孙黑肱前来的,还有家老石淳,而两人的面色,异常凝重。
待两人坐定之后,郑黑肱率先开口:“今日公子罢遣人登门,想请巫苓过府为他的爱女季芈诊治。不过……”他的声音一顿,犹豫道,“……原先给季芈治病的,是游巫巫汤,他竟要与你比拼术法。”
“比拼术法?”楚子苓讶异挑眉。这年代巫医之间还有“斗法”之说?后世的名医会诊,比斗医术并不鲜见。可巫医要怎么比?比跳大神吗?
不过这么离谱的请求,竟然会让郑黑肱和石淳一同寻来,肯定还有些不寻常的东西。楚子苓想了想,又问道:“可知那季芈,患的是何病?”
“听闻病了三载,似是……”郑黑肱犹豫了一下,“……失心之症。”
楚子苓立刻皱起了眉头。失心病!这不是古代精神类疾病的代称吗?放到哪里,精神类疾病都不是好治愈的,更别说缺医少药的先秦。
听到“失心之症”,石淳也紧张起来,若真如此,这邀约着实不善。若巫苓失手,而且是败在巫汤手下,好不容易攒起的名声就要付之东流,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有人上门求诊。问题是公子罢派御戎亲迎,足显不容推拒。得罪这位公子,也会让巫苓,乃至他家公孙寸步难行。
如今两难的局面摆在面前,是应,还是不应?
郑黑肱看出了对方脸上的迟疑,立刻道:“汝并无把握?”
楚子苓点了点头:“若是失心症,实无把握。”
“那吾明日代你拒之。”郑黑肱的语调平平,似乎在说件漫不经心的小事。
“公孙不可!”石淳顿时急了。前几日才显出贤明,怎么见到这女人又晕头了?就算要拒,也该巫苓自己去拒,而非他们代劳。为了维护这巫医,被公子罢记恨可就不值了!
郑黑肱却摆了摆手:“吾和密姬的命,都是巫苓救回的。这点干系,不算什么。”
他神态之中并无半分痴迷,说的极为郑重,倒是让楚子苓也严肃了起来。目光在神色各异的两人间一转,她问道:“若是治不好,有杀身之祸吗?”
石淳赶忙道:“楚地重巫,公子罢定会以礼相待的,大巫自可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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