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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道两岸枯枝残柳,水面上已经结起薄冰,战船丝毫不受影响,在夜幕中缓缓前行。
李玄霸裹着长袍,面无表情的站立在船头,漫天星辰犹如一只只眼睛,在空中注视着下方,同时也散发出一些光华,让黑夜显得不是那般的阴森。
李九指与梁啸站在李玄霸身侧,他们并不明白,李玄霸为何愿意站在寒风中,看着冰冷的河水久久发呆。
“比起征战沙场,其实我更愿意做一些撮合别人姻缘的事。”李玄霸如同自言自语般说道:“你们二人尚且年幼,我便将你们带到战场上,你们心中是否有怨言?”
李玄霸的话,让李九指与梁啸有些惊讶。令他们吃惊的,并非李玄霸的第一句话,而是李玄霸打算将他们带上战场。
身负罪奴之名,李九指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能够成为李玄霸的近卫,时刻保护李玄霸的安全,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再幻想一下,或许有一天可以去掉罪奴的身份。但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在战场上厮杀。
“九指只为公子而战。”李九指态度坚决的说道:“朝廷斩杀九指的父亲,九指又怎么可能为朝廷而战?”梁啸也摇了摇头,只是李玄霸背身对着他们,并未看见。
李玄霸虽然没有看见,但能够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抗拒之意,他没有出声斥责,淡淡的说道:“乱世之中,生死有命,如果你们的亲人不加入乱军,又怎么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九指的身世我已经大致清楚,梁啸,你沉默寡言,从未讲述过自己的事情,现在四下无人,你可愿意说说?”
梁啸心中一暖,抬头看着李玄霸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回答道:“小人出身安定,家中尚算宽裕,但朝廷连年征战,苛捐杂税无数,梁家本不想加入叛军,无奈大势所趋,身不由己。”
“加入叛军以后呢?”李玄霸冷笑一声,说道:“莫非你们行的是劫富济贫之事?”
梁啸闻言一窒,羞赧的说道:“叛军抵抗朝廷的同时,还会袭扰其他郡县的百姓,家父有心劝阻,但无人愿听。朝廷派大军前来剿灭,家父知道叛军无力抵抗,便让小人偷偷逃走,后来叛军战败,家父被杀,小人也被抓住,送往东都。”
李九指闻言,轻轻拍了拍梁啸的肩膀,以示安慰,梁啸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无碍。
“如此说来,你们二人的身世倒有几分相像。”李玄霸轻叹一声,说道:“朝廷错了,但这些所谓的义军错的更加离谱。你们要记住,让你们家破人亡的不是朝廷,只是陛下一人而已。”
“公子的意思,小人明白。”梁啸只有十二岁,说话的语气如同弱冠之人。或许是因为家世变故,才会让他早早成熟起来。
“陛下和朝廷,有何区别?”梁啸明白,李九指却不明白,他有些激动的说道:“九指虽然年幼,却也知道天下大乱,而大隋的君主不顾百姓死活,在江都继续过着帝王生活,我们为何要为他而战,为何还有人愿意为他而战?”
李九指气愤之下,随口说出了一席话,但他问的三个问题都极难回答。
实际上,李玄霸也曾问过自己这些问题,但他没有想到足够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既然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又如何能够说服别人?
“你们不在其位,根本理解不了陛下的想法。”李玄霸转过身子,看着李九指二人稚嫩的脸庞,很认真的说道:“陛下雄才伟略,为了保证辽东郡的安全,他一直想要征服高句丽。当然,出征失败,陛下难辞其咎,但陛下的本意,毕竟是为了大隋安定着想。”
梁啸似懂非懂,李九指紧锁眉头。
“我们现在能够乘船前往荥阳,也是托了陛下的福。”李玄霸想了想,觉得说这些话有些无趣,便转移话题道:“关于陛下的是非,历史自有定论。我现在要你们做的,与陛下无关,与朝廷无关,只与荥阳百姓的性命相关。”
其实李玄霸不需要解释这么多,但他相信,魏征让他带上李九指二人,说明他们二人必然有过人之处。
隋末名人数之不尽,载入史册的也不在少数,既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为何不能自己培养人才?李玄霸很久之前就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让李苟与魏征教导府里的孩子。
如果没有遇见李玄霸,李九指只能是一个担水挑粪的罪奴,梁啸也只是一个食不果腹、不知何时会被主人打死的仆役,可是既然遇见了,为何不能让他们有不一样的未来?
李九指与梁啸比同龄人懂事一些,虽然听不懂大道理,却能明白李玄霸的心思。
不管朝廷是否有错,也不去理会义军想要推翻大隋的意图,天下的百姓又有什么错?凭什么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愿听公子差遣。”李九指与梁啸同时答道,经历过战火的人,更明白生存的艰辛。
李玄霸开心的笑了起来,难看的面容配着灿烂的笑容,说不出的古怪。但落在李九指二人的眼中,却让他们觉得,公子的笑容是那般真诚无邪。
夜色愈深,船舱外更加寒冷,大业十二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的下了起来。
李苟在房间闭门思过了几天,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一般,除了李兴偶尔过来送饭,李苟再也没有见到任何人。但不管李苟如何低声下气,李兴还是什么都不愿说。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李苟变得焦虑不安,他已经不奢望与杜家小姐的亲事,盘旋在他头脑中的,只有如何得到李玄霸的原谅。
房门被打开,李苟以为李兴前来送饭,躺在床上无动于衷。魏征看着憔悴的李苟,暗叹一声,轻声说道:“李苟,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李苟闻言,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躬身拜道:“先生,求您帮忙说说好话,李苟知道错了。”
“公子已经走了四天了。”魏征苦笑一声,说道:“公子早已消气,你也不必耿耿于怀。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你赶紧梳妆打扮一番,前往杜府迎亲。”
“什么?”李苟思绪混乱,一时没有明白魏征的意思:“公子走了?迎亲?”
魏征觉得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冲着门外吩咐了一声,便有几人进了房间,手忙脚乱的将李苟梳洗一番,又替他穿戴好梁冠礼服。李苟恍恍惚惚,如同牵线木偶,任由别人在自己身上忙碌。
穿戴整齐,李苟走出房间,发现唐国公府张灯结彩,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色。李苟渐渐明白过来,泪水夺眶而出,对着东北方躬身一拜。
今日的天气还算不错,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唱着到了杜府。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蔡祭酒的贺词,也同时送了过来,这让杜老爷觉得颜面倍增,再也不敢小瞧自己那位女婿,欢喜着命人将杜月茹送出来。
杜月茹年芳二八,比起李苟小了七岁,此时她身穿翠绿色礼衣,与李苟一身红色礼服相配,正合红男绿女之意。
李玄霸虽然替李苟求了亲,却并不知道杜月茹的年龄,若是他知道,只怕会暗道一句:老牛吃嫩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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