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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臣点了点头,带着许庆彦来到雅间外迎接。
然后,他就看到温观良在一群随从的拥护下,慢悠悠的向着赵俊臣走来,虽然已是迟到了近一个时辰,却没有丝毫急迫的样子。
温观良如今年近六十,人如其名,面容和蔼,气质温和,给人感觉就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小老头。
当然,这只是表象罢了。
看到赵俊臣亲自相迎,温观良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下一刻,脸上已是挂起了和蔼的笑意,一边向着赵俊臣走来,一边拱手道:“哎呀,让赵侍郎久等了,老夫府中突然出了点事情,耽搁了时辰,抱歉抱歉。”
赵俊臣笑着拱手还礼,道:“温阁老过虑了,您是前辈,我是晚辈,等等也是应该的。”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引着温观良入了雅间落座。
落座后,温观良打量了赵俊臣两眼后,叹息道:“赵侍郎有所不知,老夫之所以会来迟,是为了安抚了老夫的那些门人学生,费了好大的功夫。那礼部侍郎詹善常,本是老夫一手提拔的,然而这些日子出了三省秋闱舞弊案的事情,各般证据,皆是证明与他有关,老夫一心为国,这种时候自然应该避嫌,本来嘛,这件事情老夫虽不会帮他,却也不会害他,却没曾想到他竟是处处与人宣扬,说老夫凉薄伪善,拿他顶罪,闹的人心惶惶,那通政使童桓,本也是老夫一手提拔,受了他的蛊惑,这些日子以来竟是与老夫越来越疏远了。”
听温观良这意有所指的感叹,赵俊臣微微一笑,亲手为温观良添满酒后,说道:“温阁老为人厚道,处处与人为善,朝中百官皆是看在眼里,又岂会是凉薄伪善之人?温阁老过虑了。不过,那詹善常我也见过,却也不是以德报怨的人,更没曾听说他诽谤温阁老,官场之中,无风起浪的事情太多,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温观良听赵俊臣这么说,双眼一眯,却没有接话,只是缓缓说道:“据老夫得到的消息,陛下今日在赵侍郎的建议下,已是宣布三省秋闱舞弊案结案了?”
赵俊臣摇头道:“温阁老高看下官了,这种事情下官又哪里管得着?陛下独断乾坤,下了这般旨意,自是有陛下的考虑。”
温观良却叹息道:“詹善常这个人,老夫也是有所了解的,他虽然不缺能力,却是有些贪财,联系到三省秋闱舞弊案的诸般疑点,他怕是脱不了干系,陛下这么早就结案,依老夫看,却是有失考量了。科举关系重大,有舞弊情况生,正应该除恶务尽,那詹善常虽说是老夫一手提拔,但若是真的与他有干系,老夫身为内阁次辅,却也绝不会放过他!”
顿了顿后,温观良又说道:“老夫身为内阁辅臣,正应该为陛下查漏补缺,三省秋闱舞弊案,虽说已经结案,但对于那詹善常,老夫却打算继续严查!还有那通政使童桓,一向与詹善常同进同退,三省秋闱舞弊这么大的事情,他身为通政使司的长官,掌管四方民诉,竟然一直没有得到消息,亦是蹊跷,怕也脱不了干系。”
说到这里,温观良的话语神态,皆是变得意味深长:“老夫知道,这两人近些日子以来,一直与赵侍郎你走的极近,老夫相信,这三省秋闱舞弊的事情,绝对是与赵侍郎无关的,但赵侍郎为自己考虑,却也要及时与他们二人撇清关系,莫要被他们二人蛊惑才是。”
听温观良这么说,赵俊臣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已是恍然。
温观良虽然说的冠冕堂皇,但意思却很明确:詹善常与童桓改投于赵俊臣门下,不管前因为何,对温观良而言,都是背叛,再加上因为三省秋闱舞弊案的事情,温观良如今声望受损极大,所以他打算对付詹善常与童桓,杀一儆百,稳定内部派系。
而赵俊臣对此若是不反对的话,那么之前的事情,温观良就可以既往不咎,双方甚至还有结盟的可能。但若是赵俊臣反对的话,那么双方就是敌非友、你死我活了。
对于此,赵俊臣自然没有答应的可能,保下来詹善常之后,赵俊臣好不容易打响了招牌,如今任谁都知道,詹善常与童桓是赵俊臣的人了,若是眼睁睁的看着温观良对付他们,那么赵俊臣之前的所作所为不仅前功尽弃,今后更是没人敢投靠赵俊臣了。
所以,赵俊臣微微一笑,淡声说道:“这三省秋闱舞弊案,陛下既然已经下旨结案,那么就是结案了,温阁老您又何必穷追不舍?若仅仅只是因为怀疑,就要严查詹善常与童桓,岂不是会让百官寒心?温阁老一心为国,下官一向是敬佩的,但有些事情,还是得过且过吧。”
温观良听赵俊臣这么说,似乎轻轻哼了一声,凝声说道:“赵侍郎如今深受圣眷,正是春风得意,还能对老夫这样的老臣如此客气,实属难得,却让老夫想起了当年的工部尚书郭成。”
赵俊臣微微一愣后,问道:“哦?前工部尚书郭成?此人下官倒是不了解,还要请温阁老向下官讲述一番了。”
温观良缓缓说道:“赵侍郎毕竟年轻,从前的事情不清楚也正常。那郭成当工部尚书的时候,赵侍郎怕还在闭门读书。不过,那郭成倒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的妹妹,乃是当年的顺妃,深受陛下宠爱,连带着那郭成也是圣眷隆重,一时间朝野无二。不过,与赵侍郎不同,那郭成仗着圣眷,一向横行无忌,就算是对辅周大人,也是处处作对。却不知圣眷只是圣眷,待辅大人对他忍无可忍后,不过三五日间,朝中上下,竟是人人弹劾郭成,陛下虽对郭成圣眷不减,但却也不能违背众意,最终只能忍痛拿他下狱,却没想到,那郭成下狱后,没过两日,就得了疫症病死了,下场当真是可怜。”
说话间,温观良拿眼看着赵俊臣,轻轻笑道:“由此可见,圣眷只是圣眷,虽然能够风光一时,但庙堂争斗,看的还是权势手段,因为即使是陛下,也要顾虑着百官想法,可叹的是那郭成偏偏看不清这一点,不知轻重,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却是连个翻身的机会也没有了。”
温观良的这番话,是在威胁赵俊臣了。
赵俊臣却面色不变,微微一笑,悠悠道:“那郭成确实眼光短浅,分不清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辅周大人经营官场数十年,手段老辣,又岂是能随便得罪的?下官自是与他不同。”
说到这里,赵俊臣却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以下官看来,也只有辅大人才有这般能耐了,若是换了旁人,怕也不能如此简单的扳倒郭成吧?说不定,不仅没能扳倒郭成,还会被郭成反咬一口。”
听赵俊臣这么说,温观良终于收敛了笑容,眼光也变得冰冷。
赵俊臣的意思很明显,他分得清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而温观良在赵俊臣眼中,远远不如内阁辅周尚景,属于“即使得罪了也无所谓”的一类。
其实,温观良也知道自己无论势力还是手段,都不如周尚景,这些年来与周尚景相争相斗,他从未讨到过便宜,他甚至清楚周尚景明明随时都能对付他,却还把他留到了现在,让他安安稳稳的坐在次辅位置上的原因。
只是,官场是名利场,他不想与周尚景斗,却不得不斗。
如今,温观良其实也不想与赵俊臣斗,他不是当年的周尚景,赵俊臣也不是当年的郭成,他没有必赢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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