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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馨宁在“灵枢秘境”中听“界王”描述清玄世界的状况的时候,就已然怒不可遏了。
倘若放在十年前,少经世事的她或许会更加愤怒,但经过“灵枢秘境”的穿越,她见过了太多诡异莫名的异界,对于极善、极恶、极正、极邪等各种现象,都已经有了一定的承受能力。但“药人”之用,还是打破了她的心理底线。
其实“界王”开导过她了,即便貌似熙乐的青丘世界,上古之时,以人为畜之事也并不鲜见,凌虐、杀戮无处不在——人类总是从肮脏污秽中一步步走出来的。但蔺馨宁仍然坚持认为,修真者所修的并不仅仅是身,更重修心,又怎能和氓昧无知的古人相提并论,以此作为开脱的理由呢?
固然,各异界的修真者能够达到蔺馨宁道德要求的也寥寥无几,自命不凡、自诩高贵,从而蔑视甚至是鄙视凡人的比比皆是,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总要为自己披上一件伪装道德感的外衣,即便以凡人为畜,那也会当是宠物——我等修真者在保护你们、养育你们,你们又怎能不尊敬我等、服从我等呢?而清玄世界那些修真者,就连这样的外衣竟然都不肯披了,彻彻底底地以人为蝼蚁,这又怎能不使她深感愤怒?
当然啦,这终究不是自己的世界,自己也没有力量改变清玄的现状,但在穿越之前,蔺馨宁就已经下定了若见不平,必要拔刀的念头。总而言之,清玄的修真界让她厌烦透了。
等到抵达清玄世界之后,呼吸一口元气充沛的空气,眼见草木葱茏、作物茂盛,蔺馨宁羡慕之余,不禁慨然长叹——我们青丘要也能有这样的环境就好啦!
青丘世界与她所穿越过的诸多异界相比,资源是相对贫瘠的,元气也不充裕,或许只有那妖物肆虐的虚梵世界才会在青丘之下吧。而且青丘世界各类资源的分布非常不均衡,只在三座名山附近才有相对充裕的元气从地脉中渗透出来,但偏偏青丘的大多数作物却习惯了低元气环境,在元气浓度较高之地反倒不易生长……因此修真者和凡人之间逐渐形成了一种密不可分的共生关系。除元气外,修真所需各类资源都需要向凡人索取,于是就以维护凡界和平、缓解各处灾患作为交换。
根据在“界王”引导之下的分析,这种社会环境之所以形成,是具有一定偶然性的,其实修真者完全可以运用自身的强大威能,强夺凡人口中之食——就好比清玄世界这样。但不能否认,和平共生的关系更有利于生产力的进步,更有利于资源的合理分配。蔺馨宁因此就会想到,即便青丘能有清玄的充沛元气、丰富资源,也肯定不会沦落为清玄这般罪恶渊薮的吧?
但若真能如此,青丘世界就不仅仅有三山修真者,总数也不会多年来只偶尔破万了……那会是一番多么繁盛、熙乐的景象啊!
老天真是不公!豺狼虎豹遍地是猎物,奇禽灵兽却非至洁之物不可食,每日都处于半饥饿状态……
她此番穿越来清玄世界,纯粹游历,“界王”唯一的要求,就是尽量找到随风道人的行踪。她曾经问过“界王”:“难道他用了什么秘法遮蔽了身形吗?竟然连仙人都找不到?”“界王”微笑摇头:“我当然可以短时间内就锁定他的位置,但……还是希望你帮我亲眼去瞧一瞧他如今的状况。我在上界,即便目光如炬,隔着两世之遥,很多细节也难免会无意中忽视的。”
既是“界王”有命,蔺馨宁自然无不凛遵。其实她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已经对“界王”产生出了绝对的信任感,虽然明知道“界王”在天上也并非权重一时,甚至不过是登天不久的新仙人而已,但经过比对从前与假装莫测高深的“虚空主人”的接触,蔺馨宁却认定了“界王”的识见、品德都是仙人当中的佼佼者。当初“界王”现身,说你对“虚空主人”的认识大多是错误的,蔺馨宁并不反感;但倘若异日又有别的仙人出现,说她对“界王”的认知有误,相信她必然难以接受吧。所以对于“界王”之命,蔺馨宁是“不愿”怠慢,而非“不敢”怠慢。
她一到清玄世界便即打探随风道人的行踪,希望等完成了“界王”所命之后,再去随心踏览。可是回过头来再想想,此世也唯风景可看,然而自己终究是来历练的,不是来旅游的……至于此世修真者,令人望而生厌,甚至生恨,见之不如不见,真要是欺压遍地,不想见也见到了,难道自己就不会出手相助凡人吗?可是世界那么大,不平之事又岂是自己管得过来的?结果只能是火起无明,乱了道心……说不定“界王”让我好好看看随风道人,而等找到他以后,自己就一直跟随在旁观察,再不会再往别处,直至十日之期结束呢。
她雅不愿接触此世的修真者,所以一落地,就先找了一个凡人的村庄探询,可谁想到却有修真者自己撞上门来质问,并且姿态高傲,言辞粗鲁,还当着她的面就敢鞭笞凡人。蔺馨宁相信,自己若不出手,对方甚至可能直接杀戮几个凡人来立威。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当即便施法将那个行为举止最不堪的修真者打成重伤。
对方竟然还敢放狠话,说你只是伤了本派一名金丹而已,信不信我叫化神真人来收拾你?蔺馨宁当即冷笑:“你自去召唤师长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她也很想试试,此世的巅峰修真者究竟有何能为?从此乃可判断自己在此世的十日,有多大的自由行事权,能对此界凡人施以多大的帮助。她之所以能够得着孤身闯荡的资格,那是已经迈入了大成境界,在青丘世界的修真者中,位列二十名之内,若无特殊情况,五十年内必能登仙——根据“界王”所说,时间甚至可能缩短到十年。青丘之巅顶对清玄之巅顶,应该不至于差得太多吧,即便难以取胜,相信也有自保或者遁逃之力。
况且方才出手,她已经有所察觉,自己在这个清玄世界所能发挥出来的能力,应该比在家乡时略高一筹——因为不同天地法则的制约,也因为大同小异的修真途径,修真者身处异世界,境界和水平将会有所起伏,这不必“界王”教诲,蔺馨宁根据十数次穿越的经验,也早就能够得出此种结论了。
所以她才毫不害怕,就在澶水源头等着,看看是不是有化神真人前来。结果等的时间不长,便真有一位老修真按云而降,自报姓名,乃是洞玄派化神履道。
履道真人一上来便即质问蔺馨宁,为何打伤我洞玄派弟子,蔺馨宁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你洞玄派刻剥凡人,视凡俗有若蝼蚁、草芥,我看不惯啊,故而聊施薄惩。”
听了这话,履道不禁微皱双眉,但貌似并没有动怒,神情中所表现出来更多的是惋惜和遗憾——“不想这般美丽的女士,也会受随风妖言蛊惑……不敢动问,道友究竟是何山何派出身?”
蔺馨宁摇摇头:“我为散修,无门无派,本在蛮荒修行,近日行经中土,却见上清、洞玄两派修真者骄奢淫逸,刻剥凡俗,有违天心。听闻只有随风道人不同,并为此叛出洞玄,颇想与之一晤——真人可知道随风的下落么?”
履道不回答她的问题,却一挑眉毛:“哦,据道友看来,我等应该如何对待凡人?修真者得天地元气,感自然造化,早就已经超脱于凡人之上了,真凡不同途,难道要我等宝爱他们不成么?难道道友不食五谷,禁绝肉食,待草木禽兽也如自身亲友一般吗?”
蔺馨宁冷笑道:“凡人如何与草木禽兽等同而论?修真者本来便是凡人修成,难道阁下倒是草木禽兽修成的么?”
若不是蔺馨宁容貌实在秀丽,又正对了履道的胃口,老真人估计直接就动手了,不会浪费那么多唾沫星子,可是既然别生绮念,履道就希望能够通过口舌之辩,收服这名来历不明的女子,起码也把她拉回到“正途”上来,因此仍然端立对答——“修真来自凡人又如何?如人种稻,所欲得是其精华——谷也,既已得谷,即可锄去稻禾,以便来年再种。难道就因为谷生于禾,就必须在宝爱谷的同时,也宝爱禾吗?”
“不伦不类的比喻,纯属狡辩!”蔺馨宁一撇嘴,“人或者不爱禾,谷生于禾,难道就不应爱禾吗?你又不是仙人,何敢以人与草木来类比修真与凡俗?即便仙人,固不宝爱下界众生,却也不会刻意去盘剥、凌虐!”
“说得好似道友知道仙人何所想一般。”
蔺馨宁心说我不知道其他仙人怎么想,我可大致知道“界王”怎么想的,“界王”对下界生灵,起码对于人类,都不能说毫无遮护、庇佑之心——不过不得泄露“灵枢秘境”之事和穿越者的来历乃是铁则,她也不便宣之于口。这就好比与人辩论,即便明知道某个论据摆出来必能大获全胜,偏偏——我不能说……真正如梗在喉,使人气结。蔺馨宁就觉得一股火焰从胸中冉冉升起,倘若不得发泄,真怕会把自己焚成灰烬一般,当下忍不住冷笑道:“若能登天成仙,自然便知仙人何所想。阁下自认有破境之望吗?”
这句话问得履道不禁一噎——清玄世界千余年来,别说顺利登仙者了,就连大胆迈入渡劫期,妄图力抗雷劫的都寥寥无几,乃至于绝大多数修真者都只把锦衣玉食和延长寿命当成理想,没谁去妄想破境……正在想要怎么反唇相讥,就见对面那女子把手中玉箫一扬,开口道:“不如来比试一场,阁下若胜,我便向贵派致歉;我若赢得一招半式,就请阁下告诉我随风的下落。如何?”
履道心说你打的算盘倒真精啊,要是我赢了,你仅仅为打伤本派弟子道个歉就完了?“我若胜过道友,不妨请道友抛弃邪道歪论,归于我洞玄门下如何?我定能开导道友,使归正途。”
蔺馨宁当然不会答应这种条件,可是直言反对却又未免堕了自家威风,仿佛认定自己没有胜算似的,当下秀眉一蹙:“先赢了我再说!”再度一扬玉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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