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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脸露笑容,拉着袁承志的手走进石屋,屋内尘封蛛结,显是许久没人住了。他拿了一把大扫帚,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然后烧水煮饭。在这险峰顶上,也不知粮食和用具是如何搬运上来的。
过了三天,袁承志心急起来,做手势问师父在什么地方。哑巴指指山下,袁承志示意要下去,哑巴摇头不许。袁承志无奈,只得苦挨下去,与哑巴言语不通,险峰索居,颇苦寂寥,忆及与安大娘母女相处时的温馨时日,恨不能插翅飞了回去。
一天晚上,睡梦中忽觉灯光刺眼,揉揉眼睛,坐起身来,只见一个老人手执蜡烛,站在床前。那老人须眉俱白,但红光满面,笑嘻嘻的打量自己。
袁承志爬下炕来,恭恭敬敬的向他磕了四个头,叫道:“师父,你老人家可来啦!”那老人呵呵大笑,说道:“你这娃儿,谁教你叫我师父的?你怎知我准肯收你为徒?”
袁承志听他语气,知道他是肯收了,心中大喜,说道:“是安婶婶教我的。”那老人道:“她就是给我添麻烦。好吧,瞧你故世的父亲份上,就收了你吧!”袁承志又要磕头,那老人道:“够了,够了,明天再说。”
次日早晨天还没亮,袁承志就即起身。哑巴知道老人答允收他,喜得把他抛向空中,随手接住,连抛了四五次。
那老人听得袁承志嘻笑之声,踱出房来,笑道:“好啊,你小小年纪,居然已知行侠仗义,救人妇孺。可了不起哪!你有什么本事,倒使出来给我瞧瞧。”袁承志给他说得面红过耳,忸怩不安。
那老人笑道:“不让我瞧你的功夫,怎么教你啊?”
袁承志才知师父并非开玩笑,于是把崔秋山所传的伏虎掌法从头至尾练了起来。
那老人一面看一面微笑,待他练完,笑道:“秋山不住夸你聪明,我先还不信,他只教了你几天,便学到这个地步,算挺不错了。”
袁承志听到崔秋山的名字,便想问他安危,可是老人在说话,不敢打断他话头,等他停口,忙问:“崔叔叔在那里?他好吗?”那老人道:“他身子好了,回到李闯将军那里打仗去啦。”袁承志听了,很是欢喜。
哑巴摆了张香案。那老人取出一幅画,画上绘的是个中年书生,空手作着个持剑姿式。那老人点了香烛,对着画像恭恭敬敬的磕了头,对袁承志道:“这是咱们华山派的开山祖师风祖师爷,你过来磕头。”袁承志向画中人瞧了两眼,心道:“你可比我师父年轻得多啦,怎么反而是祖师爷?”当下过去磕头,不知该磕几个头,心想总是越多越好,直磕到那老人笑着叫他停止才罢。那老人笑吟吟的正要开口说话,袁承志又跪下磕头,算是正式拜师。
那老人微笑着受了,说道:“从今而后,你是我华山派的弟子了。我多年前收过两个徒弟,此后一直没再遇到聪颖肯学的孩子,这些年来没再传人。你是我的第三个弟子,也是我的关门徒弟。你可得好好学,别给我丢人现眼。”袁承志连连点头。
那老人道:“我姓穆,叫做穆人清,江湖上朋友叫我做神剑仙猿。你记着点,下次别让人家问住,你师父叫什么呀?啊哟,对不住,这可不知道。”
袁承志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心想安大娘说他脾气古怪,心里一直有点害怕,那知其实他和蔼可亲,谈吐颇为诙谐。
神剑仙猿穆人清武功之高,当世已可算得第一人,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近二十年来从未遇过对手,只因所作所为大半在暗中行事,不留姓名,是以名气却不甚响亮。他脾气本很孤僻,这次见袁承志孤零零一个孩子很是可怜,又得崔秋山与安大娘全力推荐,加之敬他父亲袁崇焕为国杀敌,含冤而死,是位大大的忠臣,是以对他破例的青眼有加。穆人清无子无女,一剑独行江湖,临到老来,忽然见到一个聪明活泼的孩童,心中的欢喜,实不下于袁承志的得遇明师,不由得竟大反常态,跟他有说有笑起来。
穆人清又道:“你那两个师兄都比你大上二三十岁。他们的徒弟都比你大得多啦。他们说不定会怪我,到这时还给他们添个娃娃师弟。嘿嘿,要是你不用功,将来给他们的徒子徒孙比下去,他们可更有道理来怪我这老胡涂啦。”
袁承志道:“弟子一定用功。”又问:“崔叔叔也是你老人家的徒弟吗?”穆人清道:“他要跟着闯将打仗,没时候跟我好好儿学,我只传了他一套伏虎掌法,不能算是徒弟。再说,凭他资质,也不能做我徒弟。”指指哑巴道:“像他,天天瞧着瞧着,也学了不少招儿去啦,不过跟我两个徒儿相比,可就天差地远了。”袁承志见哑巴两次手掷公差,出手似电,一直对他佩服得了不得,听师父说自己两位师兄比他本领还高得多,那么只要自己用功,即使及不上师兄,至少也可赶到哑巴,心下甚喜。
穆人清道:“咱们华山派有许多规条,什么戒淫、戒仕、戒保镖,现下跟你说,你也不懂。我只嘱咐你三句话:要听师父的话,不可做坏事,不得随便杀人伤人。你可得记住了。”袁承志道:“我一定听师父的话,也不敢做坏事,更不会随便杀人伤人。”
穆人清道:“好,现下咱们便来练功夫。你崔叔叔因时候紧迫,把一套伏虎掌一古脑儿的传给了你。这套掌法太过深奥繁复,你年纪太小,学了也不能好好的用。我先教你一套长拳十段锦。”
袁承志道:“这个我会,倪叔叔以前教过的。”穆人清道:“你会?学得几路势子,就算会了吗?差得远呢!你要是真的懂了长拳十段锦的奥妙,江湖上胜得过你的人就不多了。”袁承志小脸儿胀得通红,不敢再说。
穆人清拉开架式,将十段锦使了出来,式子拳路,便和倪浩所使的一模一样。袁承志暗暗纳罕,心想这有什么不同了?穆人清道:“你当师父骗你是不是?来来来,你来抓我衣服,只要碰得到我一片衣角,算你有本事。”袁承志不敢和师父赌气,笑着不动。穆人清道:“快来,这是教你功夫啊!”
袁承志听说是教功夫,便抢上前去,伸手去摸师父长衫后襟,眼见便可摸到,衣襟忽然一缩,就只这么差了两三寸。袁承志手臂又前探数寸,正要向衣襟抓去,师父忽然不见,在他颈后轻捏一把,笑道:“我在这里。”
袁承志一个“鹞子翻身”,双手反抱,那知师父人影又已不见,急忙转身,见师父已在两丈之外。他甚觉有趣,心想:“非抓住你不可。”纵上前去扯他袖子。穆人清大袖一拂,身子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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