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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睡之前,躺在软和的被窝里,抬头透过雕花木窗仰望璀璨银河的夏霜寒,禁不住思念起了远在几百里外的荒野上,露宿在星空下的陆绍云。
只不过,想着陆绍云现在会不会还没有入睡,猜着陆绍云会不会正在思念着她的夏霜寒,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同一片星空下,距离娜鸣村四千五百余里外的京城里,有一个男人,正在想着她。
男女之情这个东西,苏逸兴不懂,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搞懂。在他的印象中,母亲过世之前和父亲那举案齐眉、心有灵犀的婚姻生活,应当是建立在男女之情的基础上的。
可是,在母亲背叛了父亲随后被父亲大义灭亲之后,对男女之情这个东西只有个浅显印象的苏逸兴,便不打算再去深入了解这种玄妙的感情了。
及至成年后,隔三差五就去一趟男风馆消解欲望的苏逸兴,在身体欲望得到满足且日子过得十分充实的情况下,从来不认为自己不了解什么叫做男女之情就有多么的糟糕。
毕竟在他看来,那些满嘴爱语,实则只关心财富与地位,甚至野心勃勃地将自己的亲生子女当做筹码的女人们,比起男风馆里那些明码标价的小倌,活得更为低贱、不堪。
故而,哪怕现如今已经年满二十三,依旧是个孤家寡人且对女人完全没有任何兴趣的苏逸兴,从来也没能生出过娶妻的念头。
可是,在最近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每踏入一次男风馆,就相应地增添一分倦怠感的苏逸兴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对男女之情和女人的看法,已经因为夏霜寒而悄悄地发生了质的改变。
要说爱上了夏霜寒么?苏逸兴认为自己并没有。他觉得,对于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自己充其量也就仅仅只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且有些羡慕她和陆绍云之间深厚的感情罢了。
可是,苏逸兴对夏霜寒真的仅仅只是单纯的兴趣吗?一直跟在他身边,“旁观者清”的侍卫李青岚,却认为事情明显没有这么简单。
最近两个月里,苏逸兴光顾男风馆寻欢作乐的次数,在明显地变得越来越少。相对应的,原本对字画无甚兴趣的他,个人书房里“清霜居士”的画作却在变得越来越多。苏逸兴这样明显的改变,仅仅用“兴趣”两个字就可以解释清楚吗?李青岚认为,不能。
只是,当主子中意的女人明显是一个属于别的男人的女人时,作为一个忠实的下仆,李青岚需要及时出言点醒苏逸兴,进而使他为了一个女人而和陆绍云彻底对上吗?很显然,李青岚认为不需要。
于是,在一日日欣赏着“清霜居士”的画作,且一日日不停否定着自身对夏霜寒的感情的过程中,苏逸兴迎来了与前世轨迹一样的人生走向,即——要不要迎娶定国公府六小姐陆茹惠为妻一事,又一次摆在了他的面前。
要说起前世的苏逸兴为什么会最终迎娶了陆茹惠为妻,这里面最大的原因,应该还要数现如今的襄阳王王妃,苏逸兴名义上的继母——谢氏。
前文曾经说过,大义灭亲的襄阳王苏淳风之所以要在丧妻后不久就急于续娶,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打消先帝对他的猜疑与忌惮。
因此,在婚事商谈初期,尽管心地良善的谢氏碍于自己是个石女、无法生育,故而悄悄找到苏淳风,好意劝说他更换娶妻人选。可心中记挂亡妻,因此只需要一个挂名妻子的苏淳风,却还是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地将她娶进了门。
成为襄阳王王妃后,多年来与苏淳风以友人之谊相处的谢氏,从来不曾忘记过自己真正的身份。
干涉苏淳风的决断,插手苏逸兴的生活,这样不自量力的蠢事谢氏从来不曾做过。在她几十年如一日本本分分的王妃生涯中,她做过的唯一一件算得上是浓墨重彩的事,便是在苏淳风的面前,淡淡提了提自己的手帕交——陆绍云的娘亲徐氏,以及她对苏逸兴的赞赏与看重。
于是乎,在有着谢氏牵线搭桥的情况下,前世的苏逸兴这才最终迎娶了陆茹惠。只是今生,碍于夏霜寒的存在,前生的命运轨迹还会原封不动地在苏逸兴身上重新应验吗?相信,是不会了。
“赭晨(苏逸兴的字),为父今日之所以把你叫来,为的是什么,相信你应该很清楚吧?”京都城西,襄阳王府苏淳风的书房里,一对感情疏离的父子,正在讨论着一个每隔半年就要被拿出来谈上一次的话题,即——苏逸兴的婚事。
大夏疆域内,汉人男子的普遍成婚年龄是十七至十九岁。故而数年前,面对着自己已达适婚年龄的儿子,苏淳风也不是没有把苏逸兴找来,问问他想不想娶妻,想娶个什么样的妻子。
可是,面对着父亲的问询,苏逸兴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他的回答是:“父亲是打算让我找一个像娘亲一样的女人回来杀了她呢?还是找一个像谢姨一样有名无实的女人回来当大管家呢?亦或是,找一群像后院各位姨娘一样野心勃勃,却又耐不住寂寞而惯于红杏出墙的女人们回来,看着她们自生自灭以此给自己找点乐子呢?”
儿子态度无礼、性格扭曲的回答,在让苏淳风猝然加重了呼吸后,却并没有惹来他的暴怒。毕竟,苏逸兴之所以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这个做父亲的应该负起最大的责任。
因此,自知理亏也已经拿长大了的儿子无能为力的苏淳风,叹气妥协道:“你既然还不想娶妻,那就再过上半年再说吧!”
于是就这样,在继母自认身份不够,不曾干涉养子婚事,生父又自觉理亏愧疚,不愿干预儿子婚事的情况下,每隔半年总是回一句“我对成婚没兴趣”的苏逸兴,就这么一路打着光棍,从十七岁的年少儿郎拖成了现如今二十三岁的沉稳男子。
乙丑年八月初二,这是距离上一次谈及成亲这个话题后过了整半年的日子。看着面前年满二十三,早该为人父却依旧孤身一人的儿子,终于看不下去也不愿再等下去了的苏淳风,决心在今晚督促儿子,快些把婚事定下来。
“怎么,过了这么些年,谢姨也终于看不下去,想让我成亲了么?”
苏淳风的书房里,听闻父亲提起定国公府六小姐陆茹惠,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得知国公府世子夫人徐氏在打着自己的主意的苏逸兴,颇有些嗤之以鼻。
“谢姨和那徐夫人是手帕交,故而会想着把友人的女儿介绍给我也并没有什么稀奇。可是父亲,您当真以为,找个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塞给我,我还就真会爽快地接下来不成?我想娶的女人,可不是像陆茹惠那样娇娇怯怯,经不起风雨的‘海棠花’。”
苏逸兴转身拂袖而去时留下的一句话,让对儿子的婚事心焦异常的苏淳风,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不喜欢娇怯的“海棠花”,而是喜欢“别的花”吗?那么,能让我儿想娶进门的姑娘,究竟会是朵什么样的“花”呢?
从苏逸兴的话中听出了他无意中透露的深层次信息的苏淳风,很快就让人着手下去查探了一番儿子近三个月来的起居与出行情况。于是,不早不晚,刚好在三个月内出现在苏逸兴的生活中的夏霜寒,就这么被襄阳王苏淳风锁定了目标。
苏逸兴书房中那一日日多起来的“清霜居士”的画作,以及他总是随身携带着的那枚在画舫上捡到的属于夏霜寒的印章。这两样在苏淳风看来无可辩驳的证据,都让他确认了,自己的儿子想娶进家门的女人,就是这个翰林家出身的“清霜居士”。
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不容动摇的事实,一心想在娶妻这件事上达成儿子的心愿的苏淳风,却禁不住无奈地叹出了一口气:“赭晨啊赭晨,你说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不好,为什么就偏偏看上了一个名花有主的女人呢?”
从属下的回禀中得知自己的儿子曾经追到城外的悦来客栈,去找那个名义上已经私奔在外的夏霜寒后,摇头叹气的苏淳风联想到陆绍云一个多月前的离京,和儿子自悦来客栈归来次日就被太子请进东宫的境遇,很快就意识到了——陆夏两家之间那桩告吹了的婚事,绝对另有隐情。
于是乎,眼前放着这样一桩一旦真相大白就绝对会顺利进行下去(大误)的婚事,一心想成全苏逸兴的苏淳风,禁不住在心中犯了难。
在位高权重的苏淳风看来,假如夏霜寒的结亲对象不是定国公府这样的人家,那么老实说,想要搅黄夏霜寒的婚事,之后再为儿子将她娶进襄阳王府的大门,其实并不难。可是现在,当夏霜寒的背后站着个极为不好惹的陆啸清时,就算是身为王爷的苏淳风,也不得不好好掂量掂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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