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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地步,不由得何氏夫妇不惊,急运内力,搜肠呕肚的要将“蜡丸”吐将出来。他二人内功什佳,几下催逼,便将胃中的泥丸吐出,但这时早已成了一片混着胃液的泥沙,却那里有什蜡丸?
华山派那高老者走近身来,指指点点的笑道:“啊哟,这是金蚕粪,金蚕到了肚中,拉起屎来啦!”班淑娴惊怒交集之下,恶气正没处发泄,反手便重重一掌。高老者低头避过,逃了开去,大声叫道:“昆仑派的泼妇,你杀了本派掌门,华山派可跟你不能算完。”
何氏夫妇听他这么一叫,心中更烦,暗想鲜于通虽人品奸恶,终究是华山派掌门,自己夫妇失手将他杀了,已惹下武林中罕有的大乱子,但金蚕蛊毒入肚,命在顷刻,别的什么也顾不得了。眼前看来只有张无忌这小子能解此毒,但自己夫妇昔日如此待他,他又怎肯伸手救命?
张无忌淡淡一笑,说道:“两位不须惊慌,金蚕虽然入肚,毒性要在六个时辰之后方始发作,此间大事了结之后,晚辈定当设法相救。只盼何夫人别再灌我毒酒,那就谢天谢地了!”
何氏夫妇大喜,虽给他轻轻讥刺了一句,也已不以为意,道谢的言语却说不出口,讪讪的退开。张无忌道:“两位去向崆峒派讨四粒‘玉洞黑石丹’服下,可使毒性不致立时攻心。”何太冲低声道:“多承指教。”即派大弟子去向崆峒派讨来丹药服下。
张无忌暗暗好笑,那玉洞黑石丹固是解毒的药物,但服后连续两个时辰腹痛如绞,稍待片刻,何氏夫妇立即腹中大痛,只道是金蚕蛊毒发作,那料到已上了当。不过张无忌也只小作惩戒,惊吓他们一番而已,若说要报复前仇,岂能如此轻易?但料得这么一来,只消不给他二人“解药”,若与各派再有纷争,昆仑派非偏向自己不可。那日他把“桑贝丸”叫作“砒鸩丸”而给五姑服下,但吐露真相太早,险些命丧何太冲之手,这一次可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
这边厢灭绝师太向宋远桥叫道:“宋大侠,六大派中,只剩下贵我两派了,老尼姑女流之辈,全仗宋大侠主持全局。”宋远桥道:“在下已和殷教主对过拳脚,未能取胜。师太剑法通神,定能制服这小辈。”灭绝师太冷笑一声,拔出背上倚天剑,缓步走出。
武当派中二侠俞莲舟一直注视着张无忌的动静,对他武功之奇,深自骇异,暗想:“灭绝师太剑法虽精,未必及得上昆仑、华山四大高手联手出战,倘若她再失利,武当派又制服不了他,六大派可栽到家了,我先得试一试他的虚实。”快步抢入场中,说道:“师太,让我们师兄弟五人先较量一下这少年的功力,师太最后必可一战而胜。”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明白,武当派向以内力悠长见称,自宋远桥以至莫声谷,五人一个个的跟张无忌轮流缠战下去,纵然不胜,料想世间任何高手,也决不能连斗武当五侠而不累得筋疲力竭,那时以强弩之末而当灭绝师太凌厉无伦的剑术,峨嵋派自非一战而胜不可。
灭绝师太明白他用意,心想:“我峨嵋派何必领你武当派这个情?那时便算胜了,也不光采。难道峨嵋掌门能捡这等便宜,如此对付一个后生小辈?”她自来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虽见张无忌武功了得,但想都是各派出斗之人太过脓包所致,那日这小子何尝不是给我手到擒来?后来我大举屠戮魔教锐金旗人众,这小子出头干预,内力虽奇,又有什么作为?大袖拂动,说道:“俞二侠请回!老尼倚天剑出手,不能平白回鞘!”
俞莲舟听她如此说,只得抱拳道:“是!”退了下去。
灭绝师太横剑当胸,剑头斜向上指,走向张无忌身前。明教教众丧生在她这倚天剑下的不计其数,这时场畔教众见她出来,无不目眦欲裂,大声鼓噪。灭绝师太冷笑道:“吵什么?待我料理了这小子,一个个来收拾你们,嫌死得不够快么?”
殷天正知她这柄倚天剑极是难当,本教不少好手都未经一合,便即兵刃让她削断,死于剑底,问道:“曾少侠,你用什么兵刃?”张无忌道:“我没兵刃。请问老爷子,怎生对付她的宝剑才好?”倚天剑无坚不摧,他亲眼见过,思之不寒而栗,心中可真没了主意。
殷天正从身旁包袱中取出一口长剑,说道:“这柄白虹剑送了给你。这剑虽不如老贼尼的倚天剑有名,但也是江湖上罕见的利器。”说着伸指在剑头上一扳,那剑陡地弯了过来,随即弹直,嗡嗡作响,声音清越。张无忌恭恭敬敬的接过,说道:“多谢老爷子!”殷天正道:“这剑随我时日已久,近十馀年来却从未用过。徒仗兵器之利取胜,嘿嘿,算什么英雄好汉?今日得见它饮老贼尼颈中鲜血,老夫死亦无恨。”
张无忌不答,心想:“我决不能伤了灭绝师太。”提起白虹剑,转过身来,走上几步,剑尖向下,双手握住剑柄,向灭绝师太道:“晚辈剑法平庸之极,决非师太敌手,实不敢和前辈放对。前辈曾对明教锐金旗下众位住手不杀,何不请再高抬贵手?”灭绝师太的两条长眉垂了下来,冷冷的道:“锐金旗的众贼是你救的,灭绝师太手下决不饶人。你胜得我手中长剑,那时再来任性妄为不迟。”
明教锐金、巨木、洪水、烈火、厚土五行旗下的教众纷纷鼓噪,叫道:“老贼尼,有本事就跟曾少侠肉掌过招。”“你剑法有什么了不起,徒然仗着一把利剑而已。”“曾少侠的剑法比你高得多了,你去换一把平常长剑,若能在曾少侠手下走得了三招,算你峨嵋派高明。”“什么三招?简直一招半式也挡不住。”
灭绝师太神色木然,对这些相激的言语全然不理,朗声道:“进招罢!”
张无忌没学过剑法,这时突然要他进手递招,颇感手足无措,想起适才所见何太冲的两仪剑法招数颇为精妙,当下斜斜刺出一剑。
灭绝师太微觉诧异,道:“昆仑派的‘峭壁断云’!”倚天剑微侧,第一招便即抢攻,竟不挡格对方来招,剑尖直刺他丹田要穴,出手之凌厉猛悍,委实匪夷所思。
张无忌一惊,滑步相避,蓦地里灭绝师太长剑疾闪,剑尖已指到了咽喉。张无忌大惊,急忙卧倒打个滚,待要站起,突觉后颈中凉风飒然,心知不妙,右足脚尖疾撑,身子斜飞出去。这一下是从绝不可能的局势下逃得性命。旁观众人待要喝采,却见灭绝师太飘身而上,半空中举剑上挑,不等他落地,剑光已封住了他身周数尺之地。
张无忌身在半空,没法避让,在灭绝师太宝剑横扫之下,只要身子再沉尺许,立时双足齐断,若然沉下三尺,则给齐腰斩为两截。这当儿当真惊险万分,他不加思索的长剑指出,白虹剑的剑尖点在倚天剑的剑尖之上,只见白虹剑一弯,嗒的一声轻响,剑身弹起,他已借力重行高跃。
灭绝师太纵前抢攻,飕飕飕连刺三剑,到第三剑上时张无忌身又下沉,只得挥剑挡格,叮的一声,手中白虹剑已只剩下半截。他右掌顺手拍出,斜过来击向灭绝师太头顶。灭绝师太挥剑斜撩,削他手腕。张无忌瞧得奇准,变掌伸指,在倚天剑刃面无锋处一弹,身子倒飞出去。灭绝师太手臂酸麻,虎口剧痛,长剑给他剧弹之下几欲脱手飞出,心头大震。只见张无忌落在两丈之外,手持半截短剑,呆呆发怔。
这几下交手,当真兔起鹘落、迅捷无伦,一刹那之间,灭绝师太连攻了八下快招,招招是致命的巧妙杀着。张无忌在劣势之下逐一化解,连续八次的身处绝境、连续八次的死里逃生。攻是攻得凌厉无比,避也避得诡异之极。在这一瞬之间,人人的心都似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实不能信这几下竟是人力之所能,攻如天神行法,闪似鬼魅变形,就像雷震电掣,虽奇变已过,兀自馀威迫人。
隔了良久,震天价的采声才不约而同的响了出来。
适才这八下快攻、八下急避,张无忌全是处于挨打局面,手中长剑又给削断,显然已居下风,但灭绝师太的倚天剑为他手指一弹,登时半身酸麻。张无忌吃亏在少了对敌的阅历,若在此时乘势反击,已然胜了。灭绝师太自是心中有数,不由得暗自骇异,说道:“你去换过一件兵刃,再来斗过。”
张无忌向手中断剑望了一眼,心想:“外公赐给我的宝剑,给我一出手就毁了,实在对不起他老人家。还有什么宝刀利刃,能挡得住倚天剑的一击?”正自沉吟,只听得周颠大声道:“我有柄宝刀,你拿去跟老贼尼斗一斗。你来拿罢!”张无忌道:“倚天剑太过锋锐,只怕徒然又损了前辈的宝刀。”周颠道:“损了便损了。你打她不过,我们个个送命归天,一个死尸拿了宝刀来干么?”张无忌心想不错,过去接了宝刀。
杨逍低声道:“张公子,你须得跟她抢攻,可不能再挨打。”张无忌听他叫自己为“张公子”,一怔之下,随即省悟,杨不悔既已认出自己,自然跟她爹爹说了,便道:“多承前辈指教。”韦一笑低声道:“施展轻功,半步也不可停留。”张无忌大喜,又道:“多谢前辈指点。”光明使者杨逍、青翼蝠王韦一笑两人武功深厚,均可和灭绝师太一斗,未必便输于她,只恨受了圆真的暗算,重伤之后,一身本事半点施不出来,但眼光尚在,两人各自指点了一个关键所在,正是对付灭绝师太宝剑快招的重要诀窍。
张无忌提刀在手,觉得这柄刀重约四十馀斤,但见青光闪烁,背厚刃薄,刃锋上刻有古朴花纹,显是一件历时已久的珍品,心想毁了白虹剑虽然可惜,终是外公已经给了我的兵刃,这把宝刀却是周颠之物,可不能再在自己手中给毁了,回过身来,说道:“师太,晚辈进招了!”展开轻功,如一溜烟般绕到了灭绝师太身后,不待她回身,左一闪,右一趋,正转一圈,反转一圈,唰唰两刀砍出。
灭绝师太横剑封挡,正要递剑出招,张无忌早已转得不知去向。他在未练乾坤大挪移心法之时,轻功已比灭绝师太为高,这时加上奇妙脚法,越奔越快,如风如火,似雷似电,连韦一笑素以轻功睥睨群雄,也暗自骇异。但见他四下转动,迫近身去便即刀砍,招术未老,已然避开。这一次攻守易势,灭绝师太竟无反击一剑之机,张无忌碍于倚天剑的锋锐,却也不敢过份逼近。他奔到数十个圈子后,体内九阳真气转旺,更似足不点地的凌空飞行一般。
峨嵋群弟子眼见不对,如此缠斗下去,师父定要吃亏。静玄叫道:“今日咱们是剿灭魔教,不是比武争胜。众位师妹师弟,大夥儿齐上,拦住这小子,让他不得取巧,乖乖的跟师父比试真实本领。”说着提剑跃出。峨嵋派男女弟子立时拥上,手执兵刃,占住了八面方位。周芷若站在西南角上。丁敏君冷笑道:“周师妹,拦不拦在你,让不让也在你!”周芷若又气又羞,说道:“你单提我干么?”
便在此时,张无忌已冲到了跟前,丁敏君嗤的挺剑刺出。张无忌左手伸出,夹手夺过长剑,顺手便向灭绝师太掷去。灭绝师太挥剑将来剑斩为两截,但张无忌这一掷之力强劲之极,来剑虽断,劲力仍将她手腕震得隐隐发麻。张无忌更不停留,左手随伸随夺、随夺随掷。峨嵋群弟子此次来西域的无一不是派中高手,但一遇到他伸手夺剑,竟没丝毫闪避馀地,给他手到拿来,数十柄长剑飞舞空际,白光闪闪,连续不断的向灭绝师太飞去。
灭绝师太脸如严霜,一一削断来剑,削到后来,右臂大为酸痛,当即剑交左手。她左手使剑的本事和右手无什分别,但见半空中断剑飞舞,有的旁击向外,兀自劲力奇大,旁观人众纷纷后退。片刻之间,峨嵋群弟子个个空手,只周芷若手中长剑并未遭夺。
在张无忌是报她适才指点之德,岂知这么一来,却把她显得十分突出。她早知不妥,抢上去想攻击数招,但张无忌身法实在太快,何况故意避开了她,不近她身子五尺之内。周芷若双颊晕红,一时手足无措。丁敏君冷笑道:“周师妹,他果然待你与众不同。”
这时张无忌虽受峨嵋群弟子之阻,但穿来插去,将众人视如无物,刀刀往灭绝师太要害招呼。灭绝师太已身处只有挨打、没法反击的局面,暗暗焦急,丁敏君的言语却一声声传入耳中:“你眼看师父受这小子急攻,怎地不上前相助?你手中有剑,却站着不动,只怕你在盼望这小子打胜师父呢。”灭绝师太心念忽动:“何以这小子偏偏留下芷若的兵刃不夺,莫非两人当真暗中勾结?我试试便知!”朗声喝道:“芷若,你敢欺师灭祖么?”挺剑疾向周芷若当胸刺去。
周芷若大惊,不敢举剑挡架,叫道:“师父,我······”她这“我”字刚出口,灭绝师太的长剑已刺到她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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