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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从官家有意将他们皆列为后备宰相考虑时,章越感到吕惠卿对己有隐隐妒忌之意。从那时候起,吕惠卿言语间便有些锋芒了,或者说是挖苦也对,也有意无意在王安石面前给自己上眼药。
虽说不过分,但吕惠卿隐隐表现出你章三休要与我争,否则必有你好看。
即便吕惠卿后来有了更大的竞争对手曾布,他对自己的忌惮之意也是从未消除过。
哪怕曾布被他整走了,吕惠卿登上参知政事,之后便有了火烧三司之事。
说来还是吕惠卿好妒好强好胜性格之故,他对于依附自己的人,可以百般纵容,甚至同衣同食,对于不依附自己的人,哪怕对方是公认的君子,也要除之后快。
想到这些年自己与吕惠卿的恩恩怨怨,章越也不免好一阵心潮起伏,这才缓解了自己的情绪。
片刻之后,彭经义引吕惠卿入内。
吕惠卿头发已见斑白,这一番回乡更见苍老,之前一别他还有不少乌发呢。
与得志之时的神采飞扬确实相差悬殊。、
“吕惠卿拜见丞相!贺丞相收服凉州,功盖千秋。”
章越忙起身相扶道:“这些话就不必说了。”
“大家不必拘礼,还是如往常般说话。吉甫几年不见,你白发多了。”
吕惠卿言道:“吕某不祥之人,此番又回乡生了一场大病,几乎不能再见丞相。”
二人默默相叹,章越听说吕惠卿生了一场病,但病得如何,却不得而知了。但这番低姿态倒是吕惠卿能屈能伸的地方了。
二人重新入座。
之前二人还是朋友时,也曾相互欣赏,惺惺相惜。后有隔阂,又是这么年没见,一时二人竟不知彼此说些什么。
章越道:“下面人不知规矩,怠慢了你,你可别往心底去。知吉甫登门,我是一夜没睡好。”
吕惠卿闻言感动不已,但见章越继续说下去。
“也不知为何,令我想起三司失火的那晚,我也是这般辗转反侧。”
吕惠卿闻言满具是尴尬,不过章越倒似乎不愿多提,转而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这改革变法此乃必为之之事,迟早是要有人为之。”
“荆公走出了第一步,实是有大胸襟大魄力的人。”
吕惠卿端坐称是。
章越道:“我继之变法衣钵,不过在变法之激变和缓变上意见与荆公有所不同。我窃以为天下任何事,都是过犹不及的。”
“一个是富国,一个是富民,如何取舍?桑弘羊和荆公都说过要‘民不加赋而国用足’,但事实上变法至今,最后税赋还是加到了百姓头上。”
“明明是‘惟一’偏偏要说成是‘惟精’。若既要富国又要富民,想要两全齐美,便不能责效。以缓变取代急变,从量变到质变,以积小胜为大胜!”
章越笑道:“吉甫以前也是参知政事,你有什么对当今朝堂政事有异议,大可与我说道说道。”
“我也不一定是对。譬如吉甫你之前所主张的给田幕役法确实是良法,我便主张补之免役法。”
熙宁变法中,王安石吕惠卿组合中,王安石提供了理论上指导,但实际办事上却是吕惠卿。以才干而论,吕惠卿毋庸置疑。
吕惠卿听自己的给田幕役法被章越采纳心底大喜,这是他政治家的理想,不过他面上却装作毫无主的样子连连称是,似不敢发表意见,担心引起章越对自己忌惮。
吕惠卿苦笑道:“我闲居在家已是久不问政事,当年过往吕某在朝中名声狼藉,如今只求在地方办一些实实在在的事,不再问中枢之事了。”
章越心道吕惠卿还蛮有自知之明的,历史上的吕惠卿人嫌狗厌,哪个当朝宰相都不待见他,甚至连最亲密无间的同党章惇为宰相后,也不肯与吕惠卿在中枢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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