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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山间的月色很亮,刚好挂在两个山峰之间,照着大宅门前这一片草地,又朦胧地洒在盛连身上,像是罩了一层浅浅的光。
盛连还在掏大狗嘴里的东西,季九幽走近了,立在旁边,一时没有说话。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大魔是没有人性、道德这种东西的,季九幽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习得了这其中的一些东西,也能勉强像个正常的妖魔鬼怪那般生活,但事实上,细腻的情感从不属于他。
他生来便带着大魔的血性,喜爱厮杀与争夺,独占欲也强,他讨厌铃精,因为铃精在神使身边的存在,让他觉得那份主仆之间的陪伴在神使这边是比他还要独特的存在,所以他要走了铃精。
二度封山后,他硬闯登葆山,被绑上了莲池老窝,趁着神使醉酒意识不清,上下其手。
他要的他都要得到,但并未细细体味过什么,他只是顺着本能地在取舍,要了就要了,拿了就拿了,占有便占有,杀就杀了,只需要他乐意,不需要去想为什么。
然而此刻,那句“只喜欢你”像是一盏灯,落在了心里,暖的,亮的。
无师自通似的,季九幽便体味了一种十分细腻的感觉,像是嘴里嚼了一口豆沙,香而甜。
这个时候,他终于觉得,应该和盛连好好聊一聊,或许,会有更值得品味的其他东西被挖掘出来。
季九幽食指在拇指上的白色指环上摸了摸,抬手,直接将轮回河招了回来,他强势起来向来无人能敌,大狗瞬间变回一条长绫,卷着一个铃铛落在了盛连掌心。
盛连一见那铃铛,就像捧了个烫手的山芋似的,转手就丢给了季九幽:“你拿着拿着,我怕了这祖宗了。”
被颐指气使当孙子一样念叨过的盛连对铃精始终有点心里阴影,总觉得这铃精要是这会儿化出人形,铁定要指着他的鼻子边翻白眼边念叨他。
想要耳朵清静的神使爸爸果断选择把铃精丢给季九幽。
铃精法力微弱,是没有办法自己在本体和人形之间来回变幻的,季九幽有些好笑地看着盛连,走到一旁,一捏铃铛,问道:“左满贯在哪儿?”
铃精的童声回复道:“你先告诉我,那个你带来崖边泡轮回河河水的叫盛连的男人究竟是谁?”
在幽冥,敢和季九幽讨价还价的没几人,铃精算一个,但季九幽实在不将它放在眼里,它不说,季九幽就准备把它扔进口袋,铃精心知九幽魔王是什么人,只能妥协地先道:“左满贯去追那个打晕带走戚羡云的男人了,他不带我,就将我变回了铃铛。”
季九幽心中有数,没有废话,直接将铃铛扔进口袋里。
转身,盛连正闲闲地立在不远处。
季九幽走过去,盛连望了过来,起先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盛连看了看头顶的月亮,才感慨:“这月亮烧饼一样,真大啊。”
季九幽看着他:“你是要和我聊月亮,还是聊烧饼?”
盛连想了想:“还是聊聊我和你吧。”
两人难得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时处于心平气和状态,又刚巧无人打扰,有月有山,气氛恰到好处。
盛连抬手撑着下巴,又想了想:“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好呢。”
可忽然间,季九幽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月色又刚巧在两人侧上方,银白色的光盈盈洒洒落在身上,季九幽纤长的睫毛仿佛渡了一层银,半张脸隐没在夜色中,一双眼睛却泛着清亮的光,他问:“为什么去了水玉之界,再也不肯回来?也不准我去见你?”
盛连本想从一个合适的开头讲起,可偏偏季九幽上来就问到了重点中的重点,这个重点,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这次的难以启齿并不是因为说了会丢脸,而是因为——真相有些糟心。
盛连垂眼看着扣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以及那只手上的白色的指环,好一会儿,他才抬眼,尽量用一种轻松的口气道:“这个么,还得从登葆山降下了神谕说起,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神界一群单身狗见不得我一个神使和大魔好,就要处罚我和你。”
季九幽怔了下,扣着盛连的手紧了紧,拧眉:“罚什么?”
盛连抬起眼睫,因为事情过去许久,即便当年再不忿,如今也能心平气和地提起了:“罚我法力减半,罚你堕回十八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季九幽在幽冥向来独大专权,听到这句堕回十八地狱,简直像听了个笑话,但他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盛连那故作轻松的表情让他很快明白过来:神谕必然不是闹着玩的。
就像人间界的天师做了错事会遭天谴一样,这则神谕就像“天谴”,不必有人应答,刑罚自会落在该受着的人身上。
可当年季九幽既没有堕下十八地狱,也没有永世不得翻身,那这“天谴”又落到了谁头上?谁替他造了罪?
而答案,如此明显。
季九幽意识到那天天谴最终落到了谁的头上,克制不住地五指一紧,差点捏碎盛连的手腕骨,他魔物的脾性转眼回归,眼神阴冷:“所以,你接了神谕,替我担了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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