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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莹凑上前,进一步劝说道:“你可以信任我,因为咱们的目的是相同的,都不希望看到沈世韵势力坐大。大家是同路人,就该通力协作才是。”多铎瞟了她一眼,满眼轻蔑,好像看的不过是一堆垃圾,冷笑道:“同路人?倒是会套近乎。你无非是在吃她的醋,执著于女人间争宠妒忌的小儿科把戏,又怎能与本王筹划多年的鸿图霸业相提并论?”
贞莹希望赢得宠爱,获得更高封位,更多却是渴盼依附于皇上,追求生活奢侈享受,她眼中的对手唯有后宫众嫔妃,范围狭小。要是让她来当女皇或武林至尊,掌管大权,全天下无不畏服,但从此挑上重担,却也是不愿。行为相同而目的不同,也算得“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她仍不死心,想到楚梦琳偶尔流露的小女儿娇态,与多铎说话时态度更是恭顺之极,心想女人间当有共鸣,或许撬开她的口会方便些。绕到楚梦琳身边,赞道:“这位姑娘……不,这位女侠,想必就是孤身闯入吟雪宫,刺杀沈世韵的大英雄?我听说过你的壮举,一直渴盼亲眼相见,表达敬仰之情。果然耳闻不如一见,想不到女侠这么年轻貌美……”
楚梦琳甩了甩头,叹道:“你夸我是很好,但这种全无诚意的恭维话,听起来没多大意思,还是趁早免了吧。我戴着面纱,你又瞧不到我,怎知我是老是少,是美是丑?”
贞莹心道:“晦气,第一句马屁就拍到了马脚上,须得想个法子,怎生将它‘圆’上一圆。”说道:“老少美丑,都是外在条件,作不得准,我真正佩服的,还是女侠的义举。你不顾个人安危,身犯险境,意在为民除害,真令人拍手称快,只可惜我不会武功,否则一定像你一样,大有一番作为。能想到扮作侍卫,实在聪明极了,女侠胆略过人,智勇双全,武功高强……”
楚梦琳听得不是滋味,嗔道:“你不妨直说我胆大包天,有勇无谋,武功低微好啦,何必这等虚伪,还要说反话讽刺?扮作侍卫,实在是个笨法子,笨到家了。刺杀沈世韵,结果她没什么事,反而弄得自己身受重伤,岂不荒唐?至于刺杀缘由,也没你说的那么崇高目的,她爱专权跋扈,便随着她去,就算她将来成为第二个武则天,又与我何干?我只是不服气,凭什么所有男人一看到她,就被迷得丢了魂,争着、抢着要为她出头,她有什么好?”
贞莹大喜,一把握住楚梦琳双手,双眼发亮,连声道:“正是,你说得太对了,简直是我肚里的蛔虫……不,我是说,你可把我心里的想法全说出来了,我也早就看不惯啦,她勾引过那个李什么盟主的,还敢来欺骗皇上,真不要脸,就是个臭狐狸精。女侠是祭影……祭影神教的高手,贵教在清军入关时立过首功,要不是你们,我看潼关根本就攻不下来,闯贼更无法平定得这般顺利,比那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更加了不起。但他事后给封了平西王,镇守云南,贵教帮众却反被诬陷为乱党,天下通缉,此皆是沈世韵公报私仇,干下的好事。谁见过这等过了河就拆桥、卸了磨就杀驴,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小人?而且她还下令,这条河从此不准造桥,运磨从此不准用驴,真是不可理喻!我为你们抱打不平,甚至……甚至气得病了!不如咱们做个交易,我来当雇主,付重金请你杀掉沈世韵,一雪前耻。同时贵教曾受之辱,也可连本带利的一并讨回。”
她情绪激动,声调几次拔高,想来楚梦琳不惜以身犯险,对沈世韵的恨意不会比自己少,如今给了她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料想她定会感激涕零,立时允诺。却见楚梦琳低垂下头,不发一语,手也从她掌中滑出,垂在身侧,揪紧了衣服,用力得骨骼关节寸寸突出。贞莹并不知楚梦琳成了叛徒,也由此背上沉重包袱,每当听人提起祭影教,就如有锋利的刀子从心口划过,又怎能打得起精神?
多铎一直冷眼旁观,要看看这两个女人物以类聚,能说出多少无耻言语。听到贞莹为夸楚梦琳,说什么“要不是你们,潼关根本攻不下来”,他当时曾任大军统帅,率众攻城陷地,现今经她一说,似乎能够获胜,全是借助祭影教的帮忙,自己没半分功劳,心头火起。拖过楚梦琳,冷冷的道:“贞妃,你有钱没处花,觉得搁在身边碍事?她不会替你杀人,祭影教也不是杀手组织,相烦另请高明。我们还有大事要办,少陪了。走!”
最后一字是对楚梦琳严词命令,说完不顾她情绪正低落,一把拉了她就走。贞莹问道:“办什么大事?”见二人漠然不应,心想追问无用,不如卖个人情,叫道:“放心,在这里遇到你们的事,我对任何人都不说!”只要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个“谢”字,也不枉费这一通口舌。
多铎站定脚步,略微侧目,道:“无所谓,劝你缄口是为你自己好,别摆出一副施恩望报的架子来。”接着突然想到个有趣主意,嘴角浅浅一勾,从袖管中掏出张折叠的方方正正,只有巴掌大小的纸片,道:“你当真好奇,尽可先去研读这份无字天书。”双指一横,纸片向着贞莹平平飞来。
贞莹匆忙伸手接住,逐层小心展开,那纸触手极薄,捏得重了怕碎,捏得轻了又怕被风吹走。好不容易拿得稳稳当当,定睛看纸张上端尽是乱七八糟的圆点,下端是些歪歪扭扭的线条,痕迹均淡,便如刻在山石上的字迹,长年累月受风吹雨打,而逐渐消退的一般。又有几条长短不一的白印遍布各处,与从书页撕下胶带后遗留印痕相类。纸上怎会产生这些效果暂且不论,单是眼中可见的圆点线条,就已看得脑袋胀大一圈,全然不解其意。心道:“敢情王爷是消遣我来着。”
刚想将纸揉成一团,转念又想:“王爷冷口冷面,哪会闲得画这种图耍我?其中既是‘必有深意’,当然不是寻常人能看明白的,否则还成什么秘密?”绕着树慢慢寻思,不知绕到了第几圈,忽然灵机一动:“我看不懂不打紧,只要宫里有人看得懂不就好了?我且去骗沈世韵说,查出了刺客的线索,而且他们另外还有个大阴谋,这便是截获的一封密信。她想一探究竟,就得听我的着手调查,到时我在一旁假意出谋划策,提些华而不实的建议,其实还要靠她独立分析。她解出谜底,不也等于我解出了谜底?”但这样一来,等于承认沈世韵慧根独具,更胜于己,那却是绝不能容忍,寻了个想法暗自宽慰:“纸上写的都是畜牲文字,人类看不懂,只好去拜托畜生解读。”
于是回到吟雪宫,先在大厅中探头探脑,确认福临已不在殿内,遂蹑手蹑脚的挨近内室,正要掀帘进入,听到房中有人低声说话,声音尖细,是小太监的声音,听来不止一人。这次难得的没有胡思乱想,手在半空举得酸麻,便搭在门框上,侧耳倾听。
先一人道:“韵妃娘娘料事如神,奴才等苦候多日,终于等到王爷沉不住气,离开了王府,但他身边并无旁人跟随。”又有一人道:“你说得不对,王爷在府中行事有条不紊,绝不是沉不住气的表现,而是专在等某个最有意义的日程,这才有所行动。娘娘可知近月有哪些特殊日子?”
沈世韵冷冷的道:“相同时日,与不同人皆有其独特深意,不依实情,胡乱猜想又有何用?”另一人道:“王爷外出是天赐良机,奴才想牢牢把握,大伙儿趁机潜入府中,分头寻找线索,运气好的话,还能将那个刺客给揪出来。可王公公拦住我,说娘娘只命咱们盯王爷的梢,没许我们擅作主张,万一给侍卫拿住,那就功亏一篑,身份也会一并暴露。”
沈世韵道:“你懂得随机应变,足够灵活,王公公处事稳妥,考虑周详总是不错的。后来怎样?”
那人气呼呼的道:“奴才说‘娘娘待咱们恩重如山,奉命办事,我张某人万死不辞。王公公,你贪生怕死,尽管留在府外,我也不拦你。但有了功劳,别找我同你平分。’王公公说‘不行,大家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你一人被逮到,势必连累全体,我们不想陪你受罚。’奴才坚决要去,王公公坚决不许。奴才大怒,推了他一把,喝道:‘让开’,他也推了我一把,喝道:‘不让’,谁也不服谁,就这么动起手来了……”
连贞莹都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沈世韵虽然聪明,却养了群笨奴才,可也真够笨的。”想象着沈世韵眉眼气歪的样子,又听她道:“你们都很忠心,本宫自理会得。但我并非派你们去王府打架,动手时各用过什么招式,胜负如何,那也不用详细禀报了。你们只专注着争出高下,最终一无所获?”传来几声低低的咕哝,想来是两名太监自觉惭怍。
突然有个女子声音笑道:“这几个家伙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奴才,关键时刻,只有本姑娘靠得住些。”沈世韵道:“是啊,洛瑾,说到底本宫还是对你最放心得下。听你语气,想是有所发现了?”
洛瑾得意洋洋的道:“那是自然,我依照您的吩咐,先劝皇上去御花园逛逛,后想有些人在豫亲王爷府外埋伏多日,一时兴起去瞧热闹。刚到附近就看到二位公公打架,问明了经过,我想中间人可不能做,做得不好,里外不是人,趁着他们打架的工夫,不如去碰碰运气。在王府搜寻一圈,最后溜进书房,看到桌上摆了一摞白纸,只不过纸面却是空的。又在室内东瞧西看了半天,终于注意到异常之处,发现王爷的书架上堆满了书……”
那张公公酸溜溜的道:“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大惊小怪。王爷博学多才,书房里摆满书有什么不对?你不学无术,难道王爷也不读书?要是书架上没书,那才真有些稀奇。”
沈世韵急道:“别理两个废物打岔,快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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