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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有在高处进不了城的百姓,武独便持篙将人接过来,让人爬上船,再送进城去。
他们从城门内转进暗巷,段岭便朝巷子两侧喊道:“还有人吗?!听到了吗?”
巷子深处有苍老的声音在喊,段岭见是一个老妇人,坐在二楼露台上,此处已近江州低地,积水直漫过二楼,余下一小片地板。那老妇人说着余人听不懂的语言,颤巍巍地朝下喊。
“你没事吧!”段岭朝老妇人说。
武独认出了那老妇人,微微皱眉,老妇人也认出了武独,正朝他笑。武独便把篙倚在一旁,上露台去把她背下船。老妇人感激不尽,伸手要来摸段岭的额头,段岭便低头让她摸了,牧磬朝她笑笑,老妇人又把手伸过来,也触碰牧磬的额头。
恰好方才经过天下第一摊时,老板收了黑甲军的面粉,送了他们一盒糯米果子,牧磬便打开食盒,将糯米果子分给那老妇人吃。
“她家被淹了。”武独说,“得让黑甲军尽快带她去高地先住下,不要带着她走。”
“你是鲜卑人?”段岭端详那老妇人,从口音上约略分辨出她说的是鲜卑话,鲜卑语他只能听懂一点点,包括“谢”和“来”等简单的字眼,却不太会说。
昌流君不认识般地打量段岭,说:“你究竟会说几种话?”
“从前跟我爹走南闯北的。”段岭笑道,“大概都会一点。”
出得开阔地时,一块舢板划过,站在舢板上那人身材修长,迎风而立,背着一把剑,正是郎俊侠。
段岭无意中与郎俊侠打了个照面,下意识地要退后,武独却一手搭在段岭肩上,让他站直了身体。
“乌洛侯穆!”牧磬喊道。
郎俊侠朝他们遥遥一拱手,吩咐手下几句,舢板便朝他们靠近,郎俊侠朝那老妇人说了句鲜卑语,老妇人便遥遥作答,笑逐颜开。
“他说什么?”武独朝段岭问。
“我来接你。”段岭低声说,“换个地方,淹大水了。”
“谢谢你们。”郎俊侠面不改色道,上前躬身,伸出手,老妇人便朝段岭等人点头,握着郎俊侠的手,郎俊侠将她背起来,背到舢板上,离开时回身一瞥段岭。
一船一舢板错开,各自离去,段岭心中忽有股莫名滋味,碍着昌流君与牧磬在,不好多问。片刻后,他们来到与黑甲军约好的地方,大伙儿都把粮食派完了,虽不多,但至少能支撑今日的燃眉之急。
“咱们就在这里分头吧。”段岭朝牧磬说,“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再四处看看,有能救的就救。”
牧磬便与段岭约了酉时回府去用晚饭,他与昌流君上了另一条船,各自再分开。只剩下武独与段岭二人,武独撑着船,划过波澜不惊的水面,出得城门时,漫到城墙上的江水已不如城中裹着黄泥般水面浑浊,而是呈现出绿色。
段岭这时方朝武独问:“那位婆婆是谁?”
“他的族人。”武独答道,“一个鲜卑人,你看,那儿有条狗,要救么?”
江面上一点白,载浮载沉的,居然是条不住扑腾的白狗,段岭朝它吹了声口哨,那狗便朝他们游过来,上船后抖了段岭与武独一身水,武独骂了句,抬脚要把它踢回江里去,白狗连忙躲到段岭身后,伸着舌头,抬头看武独。
一条落水狗,段岭拍拍它的头,狗便识趣地趴下来,窝在段岭身边。
船上停着几只鸟儿,甲板角落还有一只猫、两只兔子,都是沿途顺手救下来的,晚上送回丞相府去。
武独盘膝坐下,想了想,说:“她叫费连氏,她的女儿,曾经与乌洛侯穆有过婚约,当年赵奎将军派人去乌洛侯穆的故乡,在村子里打听了很久,最后把她带了回来。”
“我从来没听他提到过。”段岭答道。
“赵将军用费连氏作人质要挟乌洛侯穆。”武独朝段岭说,“让他到上京去,取你人头。”
段岭想起了在上京时,郎俊侠出现的那一刻。
“后来自然是没杀成。”武独接着道。
段岭点点头,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吗。”
段岭来不及细想,远处有人撑着船过来,喊道:“是什么人?!搭把手!有大夫吗?快找个大夫!”
武独与段岭同时抬头望去,不等段岭吩咐,武独便将小船划向来人所在的船只,来人像是江州附近的百姓,船上载着一名身着征北军铠甲的士兵,铠甲已破破烂烂,他靠在船边,似乎病得不轻。
“他怎么了?”段岭问。
“他病了,你是谁?”来人朝段岭问道。
段岭忙先上前给士兵把脉,这士兵发起了高烧,神志不清。根据送他来的人转述,这是一名从北方来的信差,带来了邺城的信,事关重大,要呈予皇帝,但这人似乎一路上颠沛流离,又逢江南连日暴雨,受了风寒,便发起了高烧,最后昏了过去。
雨停了,江州正式入夏,日光晒在宫门口街外土黄色的洪水上,蝉不知什么时候叫了起来,令人心烦意乱,东宫里始终有股潮湿气味,挥之不去,像是有什么在里头逐渐腐朽,发霉。
“在江州不可能再对他动手。”郎俊侠说,“且不说避不避得过武独与昌流君耳目,你都动不了他。若铤而走险,陛下必定会起疑,我就是这么一句话,你若不信,且派影队出去试试,待到被武独杀得尸横遍地,惊动朝野,才正好坐实了他的身份。”
蔡闫道:“郎俊侠,你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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