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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灵听她话里对索良昭仍是耿耿于怀,顺势连连点头,“自然是这个道理。”
说着抖了抖手中的彩锦,“姊姊可中意这一幅?眼见着天寒下来,拿来裁制一袭对襟袄子,姊姊肤白,最衬不过了。”
尹氏将彩锦披在一边肩臂上反复打量,心知这一幅恐是极品,价格必定叫人肉痛,偏又爱极罢不开手。
正犹豫不定,风灵扬声唤来一名小婢,“将这一副裁下,包好了送至尹夫人车马上。”
尹氏一惊,想要推却,风灵却不容她开口,按下她的手道:“这算是风灵赠予姊姊的见礼,姊姊要辞可就叫风灵难堪了。”
“这如何使得……”尹氏心内又惊又喜,面上不好显现,只摆着为难,“妹妹快说个价予我,总不好白收了妹妹的好东西。”
“怎就是白收了?”风灵听她一口一个妹妹的,料定她心下必定欢喜,“姊姊人脉广,认得的夫人娘子们多,待袄子做得了,她们瞧着好看,姊姊不忘告知她们这彩锦出自何处便好。这一幅算作是先给姊姊的酬谢。”
尹氏也不多客套,谢过风灵便笑纳了。
二人的话渐多了起来,话端也扯得愈加远了。风灵亲手替尹氏添了一盏热浆酪,“风灵前几日在店肆内听人说了一桩事,仿佛与尹阿郎看管的田庄有关。”
“什么事?”尹氏皱起眉头切切地探问。
“似乎是说大沙山下的田庄并非索家所有,竟是公田。先前咱们这儿并不设折冲府,那些田地便一向由索家打理着。这回折冲府都尉到任,欲要回公田……这索家的胆儿那样壮,占着公田不撒手……”
不悦和戒备的神色在尹氏脸上渐渐泛起。
风灵忙又道:“这事儿原同我并无干系,今日正巧见着姊姊,不觉就忆起了那些话来,我私想着,不论有用无用,总叫姊姊得知才好……也不知尹阿郎那边可有听见什么风声。”
尹氏呆了一呆,随即撤下防备,轻蔑一笑,“我阿兄自然知晓。什么劳什子的都尉,初来乍到能知道些什么,那田庄本就是索家的祖产,我夫君曾说得清清楚楚,一县之长确准的事儿,难不成还能错了?”
“那错不了。”风灵低头点了几点,忽又抬头问道:“敦煌县在沙州府治下,论品阶官衔,那都尉凌于张县令之上,他若强要,谁又能奈何得了?”
“妹妹小瞧了索家不是。”尹氏一壁掩着得意的神色,一壁瞥向一旁随侍的阿幺。
“她是个妥帖人,向来不多话。”风灵顺着她的目光望了望阿幺,点头示意尹氏但说无碍。
尹氏放了心,索性倾向风灵,低声道:“我与妹妹说,妹妹切莫外传,索阿郎一早吩咐了阿兄,倘若都尉来讨要田地,他便……”
风灵侧了身子,好听得更清楚些。如此,索慎进苦熬了许久的谋划一字不落地尽数落入了她的耳中,听得她一阵阵起心惊,不禁暗叹,好个索慎进,当真是布了一盘跋前疐后的棋局。
隔了片时,有人来附耳回报已将索良昭妥帖地送走。风灵重新整理了笑容,歉然礼道:“原还想多留姊姊吃几盏热浆,眼下竟是不能了,店肆中杂事诸多,当真叫人扫兴……”
尹氏得了上好的彩锦,又大大地将自己的夫兄夸耀了一番,已是心满意足,当下爽快道:“妹妹有事只管忙去,我也该回了。过几日,再带人来光顾,妹妹这儿的稀罕物可莫要藏着掖着才好。”
风灵笑嘻嘻地应付了一回,命阿幺好好地将她送出店肆,望着她上车离去,这才作罢。
人虽是走了,但她方才那些话着却留在风灵心坎里头,挥之不去。那日在城外,阿史那贺鲁说府兵无粮供养的话又在她心头盘桓了几转,不觉从心底暗暗滋生出几缕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忧虑。
阿幺不知何时从外头回来,见风灵正愣神,轻唤了她两声不得应,遂伸手摇晃了她一把。风灵蓦地回过神来,仿佛被她唬了一跳,嗔了她一眼,“你这刁顽丫头……”
阿幺揣测着她大约还想着方才尹氏所说,欲言又止,忍了片刻,终是按捺不住,劝道:“大娘何苦理会那些,那公田是官家的,自该有官家人去劳心。索家想占着,也该由他们自个儿操劳,与咱们究竟无干系。”
风灵沉默不语,阿幺也不管她有无听入耳,煞有介事地接着道:“要我说,那些纠葛咱们本就不该知晓,须知官家的事,顶好是不闻不知不理,方能守得安稳。咱们卖咱们的绫罗锦绸,他们……”
“绫罗锦绸”这几个字眼突地就跃入风灵心间,她眸光一亮,绽开笑容,抓起阿幺的手摇晃了几下,“你倒是提醒了我,确实不必忧心。我送去的那匹越锦,连同张县令献出的那匹,价值不菲,总该够府兵三五年的供养了吧。”
阿幺张了张口,无奈地垂下手臂,说的分明不是同一桩事。风灵却是愈发的高兴起来,硬是拉起她的手,“不想你倒是个细密稳妥的,官家的事不闻不知不理,是哪一个教的你?”
不待阿幺回答,她自顾自地又说道:“定是你那胆小怕事的阿爹,是也不是?金伯是不是还是时常说……”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金伯惯常的样子摇着头,“大娘常与康家那些粟特人一处,咱们唐人的规矩便浑忘了,整日里胆大如斗、肆意不羁,活脱是个粟特蛮人家的女娃……”
阿幺毕竟年幼,看风灵将她阿爹的酸腐口吻学得惟妙惟肖,忍俊不禁,两人笑作一团。
嬉闹了好一阵,阿幺突然“啊呀”了一声,直拍自己的脑袋,“该死该死,胡闹了这一阵,倒把个正经事给忘了。”
“方才送尹夫人出去,正碰上康家来传话的人,说后日是望日,康家举家要往城外佛窟祈福去,邀大娘同往。”阿幺传毕话,犹豫地望着风灵,“……尹夫人告诉的事,大娘还是寻个机会同康家大郎说一说罢。”
风灵思忖着点了几下头,也是,父兄阿母都不在,惟有康达智还算作是家人,当能信赖。
再一则,她与康达智皆吃过城外商道上匪寇的亏,朝廷在沙州设折冲府,本意也是为了剿灭匪寇,安定边境,若府兵因索慎进的阴私谋算有了什么不妥,最终受难的仍旧是城中城外的众多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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