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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明亮头也不抬地只顾吃,不过他的饭量很小,很快就吃得酒足饭饱了。佐野政次吩咐把宴席撤掉,然后对佟明亮说:“好兄弟,我想你现在一定精神倍增了。”佟明亮茫然地点点头。“那好……我再请你发个报。”佐野政次仍是笑着说。“发什么报?”佟明亮就像刚走出粮仓的耗子听到了猫叫一般,顿时吓得哆嗦起来。“给你发过报的地方再发一个报……就这几个字……临河车站的日军已经撤离,请立即派兵乘火车增援临河。”
佟明亮就像案板上已经挨过刀的猪一样,无力地睁着绝望而悲哀的双眼,看着佐野政次。但不同的是,他这双眼睛竟然眨了两下,这让本来就对这双眼睛惊异不小的佐野政次感到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地拿起军刀。
“我……我从来就没往哪里发过报……你让我……让我再怎么发?”佟明亮用毫无生气的声音吞吞吐吐地说。
这使佐野政次强装出来的脆弱的忍耐性瞬间崩溃了。他咆哮道:“浑蛋!浑蛋!你这只可恶的中国猪,大大地坏了!你在用你的软弱欺骗我们……发不发?否则,你会死得很惨!”他把佟明亮逼到发报机前,“快发……我数五个数,你不发我就剁掉你的一根手指……直到你的手指全部剁掉!”
佟明亮一听,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求饶道:“太君,我真的没有发报……你……你就放过我吧。”
佐野政次气得“啪啪”扇他两记耳光,掰开他的双手按在发报机前,怒吼道:“发!快发!”
佟明亮双手哆嗦不止,痛哭流涕地求饶。
“一、二、三……四……五!”佐野政次的话音刚落,便手起刀落,佟明亮的一根手指“啪”的掉了,崩出好远,血流如注。
“妈呀……妈呀……我的那个妈呀……”佟明亮捂着断指大叫不止。他浑身抽搐着,好像骨骼随时都要散掉。
佐野政次狞笑着,但仍不依不饶。他又掰开佟明亮的双手按在发报机前。
“一……二……三……四……五!”佟明亮的又一只手指被剁掉。
这回佟明亮没有再喊叫,而是脖子一歪,昏死过去。气急败坏的佐野政次见状,又一刀下去,剁掉其余三指。然后吩咐手下人把他拖回地下室。
佐野政次走回设在老站长办公室的指挥部,无力地坐下来,摘下手套,去擦溅在军刀上的血。忽然,中乡上尉进来报告说:“佐野中佐,哨兵报告有列火车驶向这里!”佐野政次扔掉带血的手套霍地站起来说:“是军车吗?”“好像是。”“还有多远?”“不到两公里。”
佐野政次露出一丝冷笑:“一定是共产党的援兵!放他进站,架好重机枪和迫击炮,杀光车上所有的人,一个不留!”
“已经架好了,而且还在铁轨下面埋了不少炸药。”中乡上尉兴奋地答道。
“走!我要亲眼看着这些中国人是怎么死的!”佐野政次一摆手说。
被拖进地下室的佟明亮在一个角落里苏醒过来,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竖起耳朵什么也听不见。这无名的黑暗和可怕的死寂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有人吗?有人吗?我要死了……让我看看你们……好吗?划亮一根火柴,让我看看你们。”他一边说着,一边爬着。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说:“孬种!你还有脸看我们?快给日本鬼子当孙子去吧!”
“日本鬼子都投降了,他们还能蹦跶几天……你还向他们跪地求饶?哪有你这样没骨头的人!”这个声音也很响亮。
佟明亮的意识已经模糊,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拼命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爬去。爬着爬着,他摸到一个人的大腿。“求求你……点亮一根火柴吧,让我看看你们……我要死了……他们剁掉了我的手指……又打折了我的肋条……”佟明亮气若游丝地说。
时间过去了好久,突然,一根火柴亮起来。可随之又被人“噗”的吹灭了。没有人说什么,黑暗和死寂又压下来。
“求求你们……求求……”佟明亮没有把话说完,他死了。众人都知道他死了。
被他摸到腿的人就是老站长,吹灭那根火柴的人还是老站长。老站长伸出手来,正摸到佟明亮被剁掉4只手指的那只手,还有黏糊糊的血浆。他强忍着哭声把佟明亮揽到怀里说:“亮子,亮子……你吃亏就吃亏在软弱上。要知道……野兽向来先拣软弱的下口哇!这些日本人,连野兽都不如哇,你怎么能向他们跪地求饶呢?!”
地下室里久久地响起老站长的自言自语,直到这声音被外面的枪炮声覆盖。
这是火车站月台上四挺重机枪和八挺轻机枪一起开火以及埋在铁轨下面的炸药同时起爆的声音。
每节车厢上都矗立着一根烟筒的军用列车,徐徐驶进火车站,瞬间被飞蝗般的子弹打中,随后又被一同起爆的炸药炸脱节,铁轨被炸上了天。爆炸和射击持续十多分钟,车厢里没有一点儿声音传出来,没有一扇门窗打开,也没有一个人跳车逃命。
中乡上尉一摆手,首先是重机枪停止了射击,接着轻机枪也安静下来。数十个日本兵从掩体里跑出来,跳下月台,弯着腰冲向那列被打得支离破碎、千疮百孔的军用火车。推开车厢门进入硝烟弥漫的车厢里,十几支手电筒在烟雾中晃来晃去,居然没有看见一个人,而且连一具尸体也没有,这是一列空车。一个日军中尉向月台上的佐野中佐和中乡上尉喊道:“佐野中佐!车里没人!一个人也没有!”
佐野中佐和中乡上尉大惊失色,大呼上当。
正在这时,在离车站100多米远的给水塔后面,马震海带领数百名民主联军战士在夜色的掩护下向火车站跑来,从容而迅速。惊慌失色的日军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数百条枪打得落花流水。临河火车站再次变成一片火海。尤其那些钻进车厢里的日本兵,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全被乱枪打死。
佐野政次慌忙向中乡上尉命令道:“共产党的主力部队来了!快离开这里!撤!”
中乡上尉遵命行事,指挥还活着的人撤出临河火车站,向山口方向仓皇逃窜。独立团三营战士呼喊着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军号嘹亮,战旗猎猎。在猛烈的扫射下,日本士兵一片片地倒在逃命的路上。马震海见日军大势已去,便分出两个连去追杀仓皇逃窜的日本兵,自己带领另一个连迅速控制了火车站。他带人找遍了火车站的各个角落,也没发现一个火车站的站务人员。“难道这里的所有人都被日军杀害了?还有那个给我们发报的报务员?”马震海向身边的人问道,又像是自言自语。但没有人能说清这个问题。这时,一位战士跑过来报告说,在地下室里发现几个人,说他们全是火车站的站务员。马震海带人匆匆向地下室走去,十几个手电筒发出强烈的白光,把地下室照得如同白昼。
“你们都在这儿?”马震海问。
“都在,都在!一共7个人。”老站长答道。
“谁是这里的发报员?”马震海又问。
老站长指了指躺在自己身边的佟明亮说:“就是他……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马震海走过去,俯下身去仔细看了看。然后他站起身来,绝望地叹了一口气,摘下自己的帽子,一脸肃穆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年轻人行一个军礼。与此同时,所有的战士一同齐刷刷地脱帽行礼。
当老站长听说是佟明亮向外发报通知这里的情况时,他不相信地问:“长官,您确信是他发的电报吗?”
“如果你们这儿没有第二个电报员的话……那一定就是他了。”马震海沉痛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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