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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芳吟满脑子忽然都盘旋着这个问题,一时想起那一日在尤府她于绝境之中的相救,一时想起她昨日哭着却温柔地搂住了自己的怀抱,也想起了那一天姜雪宁说过的那句话。
她至今也不敢忘记的那句话。
为了救她,二姑娘放弃了自己此生最大的依仗。
可现在她的二姐姐,不仅在欺负她,竟然还在欺负二姑娘!
垂在身侧、笼在袖中的手指悄然紧握!
尤芳吟一双眼忽然有些发红。
她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可这种颤抖与先前的那种颤抖,截然不同:先前是因为恐惧,而这一刻恐惧虽未消散,可却添上来一股无由的愤怒。
姜雪宁这时才抬起头来,重新转眸看她,扬起唇角,冲她露出一个微笑。
越是灿烂,可落在尤芳吟眼中,越是刺目。
姜雪宁重伸出手去拉她坐下,眸底是一片深沉的笑意,却偏偏去温声劝慰她:“唉,都怪我,好端端地提这个干什么呢?毕竟像我这样在家里不受宠的,在宫中又没有贵人的喜欢,自然不能跟你二姐姐相比。该是我无意之中犯了她什么忌讳吧。在宫里面哪里有不受委屈的呢?我忍着就好了,算算也不过半年而已。”
尤芳吟坐了下来,可双目低垂着,身体没有半分放松,反而绷得比先前还紧了。
姜雪宁便先打发了棠儿莲儿出去,故作轻松地道:“瞧我,光顾着看你的伤,都忘了说正事儿了。你手里现在有不少钱了,也勉强能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商人了。我听人说,最近一个多月来,有一位来自四川的盐场主,似乎姓任,叫任为志,一直都在外面奔走,想要募一笔银子回去继续开发家里的盐场。很多人都知道他们家的盐场已经煮盐一百多年,地下早就没有盐卤能打了,所以即便这位小任老板说愿意按大家出钱的比例给以后盐场的分红,大家也不愿投。可是这位小任老板也说,他发明了一样新工具,能打到盐井的更深处……”
大乾朝出名的盐场基本都在南方。
但四川地区的自流井例外。
这里可称得上是除了海边以外最大的盐场!
人们从某些地方打井下去,井中就会涌出盐卤。而蜀地地下多有炎气,从地下汲取卤水后,便正好架锅在盐井附近引气燃烧,晒卤、滤卤,最后煎盐。
如此产出来的盐,称为“井盐”。
蜀地的井盐行销南北,十分出名,因此在自流井这个地方,出现了大大小小上百家做私盐的盐场,朝廷也管不过来。
任为志祖上三代都在经营那家盐场,传到他手上正好是第四代。
可一口井如何能经得起上百年的开采?
蜀地的盐井都是“大口浅井”,一口井只能打那么深,顶多只能将井挖得大一点,以取到更多的盐卤。可随着盐卤的汲取,其卤水的高度会渐渐降低,最终降到盐井深度以下,然后便无论如何也无法汲取出更多的盐卤。
盐井就会成为“废井”。
盐场也会跟着衰落。
任为志接手的便是这样一家眼看着便要衰落的盐场,长工们走的走,散的散,偌大的家业说垮就垮。
人在绝境之中,骤然面临这般的压力,很难接受。
所以在之后长达两年的时间里,他挥霍金银,饮酒消愁,成日里坐在空荡荡的、除了废井一无所有的盐场上恸哭。
但忽然有那么一天,他摔倒了酒坛子。
还一没留神按了下去。
地面上是坚硬的泥土,他一掌按下去,酒坛子的碎片便慢慢扎进了土中。
于是这样一个瞬间,叫他于万般的困顿和满心的黑暗中,灵光乍现!
任为志忽然就再也不喝酒,甚至连门都不出了,成日关在家中,买来各种营造之书,竟然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潜心研究,画出了几张复杂的图纸。
可这时的他已经没有钱了。
周围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借钱给他。
任为志只好亲自上京来想要求以前父亲的一个朋友帮忙,岂料他父亲的这位朋友听说他来了,倒是好生待客,也肯借一些小钱给他,但要说借几千上万两,却是百般推脱。
任为志在京中磋磨了两个月,终究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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