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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要废后了!”继几位皇子接连被刺之后,又一个惊人的消息开始在京城传了开来。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在议论着这件宫闱中的奇闻。毕竟自太祖皇帝以来,历代皇帝中只有留下昏庸淫乱之名的武宗皇帝曾经三度废后,须知皇后一旦册立,即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岂可轻言废立?
皇帝在朝堂上议及此事的时候,包括萧云朝在内,所有的大臣全都惊呆了。帝后不和历朝历代都是常有的事,但为此废后却是很少出现,更枉论除去朝廷积弊以外,宛烈皇帝风寰照还可以算是一位明君。当下就有几位两朝老臣摆出了死谏的架势,皇后的亲族更是慌了手脚,纷纷以先例加以劝阻,就连萧云朝也假惺惺地劝谏了几句。一向温和的宰相海观羽更是一再以头触地,以皇后乃国之威仪所系,仓促废后不祥为由劝阻皇帝打消这个念头。最终,恼火万分的皇帝竟然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干惊诧万分的大臣们愣在原地。
朝中的事情皇后自然知道,自从几天前那次争吵后,皇帝就派了禁卫看管皇后贺氏的坤宁宫,无论何人,一律不允许进出,早早地摆出了废后的架势。可怜贺氏一向是骄横跋扈惯了的人,哪受得了这种委屈,倒是哭哭啼啼闹了好几次的自尽,每次都被雾衣给劝了回来。
“爹,这究竟该如何是好?”贺甫荣的长子贺莫斐焦急不安地看着父亲,心中已是一团乱麻,毕竟贺家的富贵就是靠皇后得来的,皇后一旦被废,萧氏一定会乘势而起,到时整个家族就惨了。
贺甫荣到现在还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根本无法回答儿子的话,但这长子乃是他几子中最成才的,他也不得不安抚一下。“莫斐,天家之事,向来了无迹象可以追查,皇后失宠已是必然的事情,还是想想今后怎么办吧!”
“爹,朝中如此多的大人劝诫,难道皇上真的会一意孤行?”贺莫斐露出惊愕的表情,“废后之事关系到国之大统,也和五殿下的储位息息相关。倘若皇后娘娘一朝被废,不仅五殿下将来难登大宝,我们贺家也会永世难以翻身啊!”
“就算皇上今日不废皇后,坤宁宫他还会再去么?”贺甫荣冷哼了一声,“为父只能和相好的几个大臣商议,让他们力保皇后,但后宫的夺宠之事谁能插得了手。皇后一向善妒,如果不是她拦着,你妹子顺利入宫的话,她也能多一个臂助,哪会有如今的狼狈,哼!”
贺莫斐只能闭上了嘴,父亲由于自己的妹妹贺隽兰的事耿耿于怀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妹子最后嫁了珉亲王世子,将来至少逃不了一个王妃的位子。但在父亲看来,珉亲王虽然有亲王之衔,但总不及皇子之流,世子也绝无身登大宝的可能,哪有嫁入后宫作皇妃的荣耀。他不禁叹了口气,父亲太热衷于权位了,总有一天,他会一跟头栽在这上面。
“老爷,老爷!”管家贺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色已是煞白,“一队禁卫将府邸团团围住了,下人们慌得议论纷纷,您去看看吧!”
起先还恼火贺贵乱闯书房的贺甫荣顿时变了颜色,任他一向自诩算无遗策,也料不到皇帝会突然对他下手。“你先出去,我马上就过来。府里的大小奴才你给我约束住了,谁要是敢趁乱做些什么,我拿你是问!”毕竟多年的养气功夫摆在那里,贺甫荣又恢复了镇静,“怕什么,要是皇上要问我的罪,钦使早就进来了,还用得着那些人堵在门口?”
“奴才记下了!”贺贵恭谨地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奴才立刻就去办。”
看着贺贵急匆匆地退去,贺甫荣这才长叹一声,无力地倒在了太师椅上。“莫斐,那个抽屉里的银票你全拿走,大概有个几十万两,如果省一些,够你花一辈子了。你现在赶快从秘道逃走,皇上这次是下决心对付我们贺家了!”
“爹!”饶是贺莫斐一向冷静,这番大变也是让他头昏目眩,“事情没有这么严重吧?”
“别罗嗦了!”贺甫荣几乎是咆哮了起来,“难道你想要我贺家绝后吗?还不赶紧走!”
“爹,那斗儿他们怎么办?”贺莫斐早已成家立业,想起要孤身逃窜舍下妻儿,他实在是狠不下心。
贺甫荣劈脸就是一巴掌,“混帐,妻子可以再娶,儿子可以再生,重要的是你平安逃出去!”他随手拉开书橱,抖抖嗦嗦地掏出钥匙打开一个暗格,一把抓出了一叠银票,狠狠地丢在贺莫斐怀里,“快走,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他边说边旋动壁上的挂灯,开启了秘道。
贺莫斐不忍地看了父亲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他知道,这一去,自己就彻底地和家人永别了。
左都御史鲍华晟极其惊讶地从皇帝那里接到了前去查抄贺府的旨意,自从上次被训斥以来,他几乎是以为自己完全失去了圣眷,然而,就在他告病的那几天里,皇帝非但没有免去他的官职,反而是派人好生抚慰了他一番。经此一劫,这个原本锋芒毕露的极品大员倒是收敛了许多,不过,在他的教导下,监察院弹劾官员的力度也加强了不少。
坐在官轿上,鲍华晟的心情却很复杂,此次皇帝发作贺家,自己一点风声没得到也就算了,但观乎适才海观羽和其他几位重臣的反应,竟然都是一无所知,皇帝的雷霆手段,连他们这些外人都觉得分外心寒。唉,贺家只要一倒,废后之事恐怕就不远了,朝局又要乱了。
踏进贺府,鲍华晟就察觉到了一种紧张的气氛,虽然那些下人们并没有惊惶失措,但从他们的目光里,除了畏惧就是不安。那个往日在朝堂上气宇昂扬的贺大学士的脸上也挂满了严霜,但却遮掩不了眸子里的恐惧。见到鲍华晟进来,贺贵一声叱喝,那帮下人们呼啦拉地全都跪倒在地,贺甫荣也顺势跪在了香案后头。
“本官奉皇上口谕问贺甫荣的话,其他人一律回避。”鲍华晟面南而立,沉声说道。皇帝交待的话中有一句极为奇怪,不过已吃过亏的他哪会追根究底,就让贺甫荣烦恼去吧。
“微臣谨遵皇上旨意。”贺甫荣跪地叩首道。不待主子吩咐,管家贺贵急忙将一干下人往后院里赶,转眼间,空荡荡的前院里就只剩下了贺甫荣一个人。
“贺甫荣,你可认得此物?”鲍华晟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手心递了过去。这件东西他在路上已是把玩过多次,得出的结论却仅仅是皇家之物而已,其余的却是如何也不得其解。
贺甫荣一见到那个扇坠,顿时全身有如遭到雷击一般,再也无法动弹。尽管这些天来一再回避那两个杀手之事,但没想到竟是这件事情东窗事发。当日他派了心腹去见那两个人,为了表示身份,除了玉牌外还有一把御赐的扇子。结果扇子是心腹当即就带了回来,玉牌却留在了那儿。后来那两个杀手再次拜访时归还了玉牌,他也就以为再没了一丝痕迹,毕竟谁也不会相信两个杀手的话,岂料那扇坠居然落到了别人手中。
“罪臣自作自受,无话可说,请皇上降罪。”贺甫荣脸色灰白,什么气度官体都丢到了九霄云外,鲍华晟甚至生出了一种眼前之人已经心死的感觉。自己才问了第一句,贺甫荣就变成了这样,难道他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贺家自你先祖以来,一向勤劳国事,未曾有闪失,自你入朝以来,虽掌权柄,但向无多少建树,辜负皇恩,问你知罪不知?”鲍华晟干巴巴地问道。这话实在是无趣,朝中重臣守成的居多,不犯差错已是难得,哪来的什么建树,皇帝这显然是在寻找罪名。
“罪臣身居要职,本应殚精竭虑,为皇上分忧,却一向行为不慎,以至寸功未立,伏乞皇上降罪。”贺甫荣见皇帝没有把那件事交待出去,心中反是一安,如此看来,说不定家中老小尚可保全。
“你之四子贺莫林行为乖张,领官职而不思报答皇恩,在外招妓并养娈童,朝中大臣屡有弹劾,朕虑及贺家家名而不予追究。谁料其变本加厉,竟然当街侮辱良家妇女,以至其夫死子亡。你身为父亲而不思教导子女,该当何罪?”此话却是有些严厉了,贺莫林是京中有名的花花公子,这事确实得着落在贺甫荣身上。
“犬子贺莫林,既然身犯大罪,绝无可恕之理,恳请皇上严惩,以昭我朝律法之明。罪臣身为父亲,管教无方,亦甘领罪责。”贺甫荣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从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下手,已是恨得牙痒痒的,若不是此时不是时候,他都想一个窝心脚踹死那个逆子。
“你任户部尚书期间,国库亏空非但未曾理清,反而累计又亏空达四百万两。身为户部之首,不思善理国财,反而坐视亏空巨大,你知罪否?”
这个罪名才是真正的重点,贺甫荣心中咯噔一下,再也没了开始对答的从容,一个不好,那些事情全兜出来的话,皇帝要清洗的就不止自己一个了。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户部亏空由来已久,然罪臣掌管国库以来,开销日增,而各地解往国库之银两屡有明实不符之事,此等户部帐册中均有记载。国库亏空过多,确属罪臣无能,恳请皇上罢免罪臣户部尚书一职,另委良臣接任。”这些话都是避重就轻,贺甫荣轻轻巧巧以一个无能的说辞搪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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