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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头丧气一阵,不觉到了北城门口。只见城门口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说啥热闹事情,人群中还立有两个营兵,就凑近一看,原是枷了一个面皮白净、清瘦得像读书人的年轻人在此示众。
那年轻人身后有一张衙门的告示,上云:“兹有人犯董书怀,因在官道土工修筑中,有心滋事,殴打监司人,违法纪、乱律令,现捉拿归案,堂前审过,罪状据实,依律杖责五十,十字通衛处和北门示众两日,以儆效尤。”
但见那后生,已是打得皮开肉绽后,一身的血污,披发垢面,口唇干渴起皮,应是饥渴了两日。身上虽是轻枷,也是僵硬发滞,神情疲乏非常,只是咬牙坚持。
人群中有那不忍心的百姓,就指指点点的,只是不敢上前。原本,这一干轻犯,依律示众后即可放人,若是有亲朋的,都会备好棒疮药和饭食,等候安慰在旁。
梁玉喜见那后生虽是痛苦难当,但眉宇间颇有些让他佩服的英气,就寻思要助他,只苦自己现实身无分文。
他牵着驴踌躇盘桓一阵,正低头往前走,忽有人拍他肩头,他回头看时,一个黑铁塔样的道人正笑呤呤的看他,悠然想起,正是那三清宫的虚印道长。
忙施礼道:“道长安好。”
虚印道长回礼问他:“那日一别,还未请教小哥的高姓大名,这是往何处去啊?”
“不劳道长,小子叫梁玉喜,这又奉老爷之命,正要出城办事。”
虚印道长:“此地人多呱燥,小哥可否借一步说话。”梁玉喜看道长神色,应是有事叙谈,就应承了。
两人走一阵,看路边有一茶肆,就选一干净的坐下。那梁玉喜虽平时少不得跑些酒楼茶馆,不过都是随老爷一路,当真未独自与人坐下来吃酒吃茶的。
虚印道长见他有些局促的样子,就唤茶倌备些点心同茶一起端上来摆好。道长举起茶杯道:“初次见面时有些仓促,也难得再次相逢,地方简陋,就少些繁冗礼节,我以茶代酒先敬小哥一杯,答谢前几日不昧拾金的义举。”
梁玉喜也连声客气,将茶杯高举回敬。虚印道长捡那点心给他,又道:“适才,小哥所见那城门口示众之人,乃是一个义士,名唤董书怀,他原本是我一个世侄,在工役处有些得罪人之事,故被那奸侫之人告到公堂,受了次罪。我一时不敢靠近他,想烦请小哥帮忙行个方便。不知小哥能应承否?”
梁玉喜原本就有此心,就点头问道长怎生的事情。虚印道长将背的一个包袱取下,打开后说:“这里有些药膏,一点盘缠,一件干净的衣衫,你且递与他莫怕。你就说是黑松山一个砍柴人的善心捐,只收了便是。”
梁玉喜也寻思,这官府要示众之人,有时就是为勾那同党来探望,谁要上前,多少是有些冒失的。但这董书怀并非奸盗,道长一身凛然气势,也不似那类人。道长如要害人,也不单捡我无冤无仇的梁玉喜。想毕,就满口应承下来。
两人分手时,虚印道长从怀里拿出五两银子,就硬要梁玉喜收了。推脱一阵,梁玉喜也想让道长心安,就收下了银子。别过道长,梁玉喜牵着毛驴就回转北门口。
他拨开人群,走到那董书怀前面,先朝两个营兵拱手施礼,就将包袱放下,说道:“这里有些药膏和衣衫,是一黑松山砍柴人的善心捐,你且收了,其中少许盘费,一些是官爷的酒水钱,一些就做你盘缠,卸枷时你自取去。”那董书怀闻言,看梁玉喜面色沉静,就会意的点头致谢。
围观众人也啧啧称道,为有人发这济困善心称许。
两名营兵,原也不****甚事,听闻有些酒水之资,更懒得说啥。只一言不发,并不阻拦,等时辰到时,也好回营歇息。
梁玉喜出了人群,再寻道长身影,本想跟道长招呼一声,已不知所踪,遂牵着毛驴继续赶路。
这黑松山,横亘在清河城北,中间有一条清河相隔。同属邰州府的阳谷县,在清河县西北方向,也被清河水隔开。
清河县地势平坦,处于大宋朝的南端,其南边是国势渐衰的南唐王朝,再往南不远,即是岌岌可危的吴越国。因清河纵贯三国,通商开禁后,清河县城是商贾云集,车水马龙,有些热闹的气势。
县城出北门继续往北三十多里,一半官道一半小道就到黑松山林场。若是到三清宫,则是走西门往北。
初秋时节,虽已无暑热,但一路上茶摊酒肆还是不少。走了两个时辰,梁玉喜有些口渴,就找了一个人较多的茶摊坐下,讨了一碗茶,也歇个脚。
不多一会,就见来了一乘轿子,除了两个轿夫,还跟了一个随身的丫鬟使女。梁玉喜见那轿帘上绣了一团团的大牡丹,知这来的应是一位粉巷青楼的姐儿。
茶摊里也有识得这些身份标致的,平素少在这县郊见过青楼女子,都莫不有些好奇,这一顶小轿坐的是怎生样的一个娇娘呢?
大伙交头接耳间,茶和酒也是喝得更有滋味。
那丫鬟招呼小二过去,小二得了吩咐,就回店去准备了茶汤端了过来,原是两个轿夫要坐下歇脚解渴。
众人端详间,丫鬟取了一回点心隔帘递进轿子,轿中人始终未曾露过脸,连手都未看见过。
有人正叹息间,突有座上一个面相粗俗,袒胸露肚的汉子,叫道:“小二,你取个杯来,我要倒酒敬这轿中娘子。”一座的几个粗野汉子,也同声附和,一阵嬉笑。
那小二也不想惹事,道:“小店只有这酒碗茶盏,实无什么酒杯,客官见谅。”
那大汉自倒一碗酒道:“你这野鸡小店,也没些风月之物,我自倒一碗来敬。”就端着酒往轿子去。
两个轿夫也只顾吃喝,并不抬头理会,丫鬟则后退数步,像是被这大汉惊骇住。
梁玉喜知这山野之外,粗鄙之人众多,一时图个快活而已。一般人都不敢讨那粉巷青楼人的便宜,就是得了一时便宜,也少不得最终吃尽苦头。这种粗汉,应是见识不多,不晓得其中厉害。
只见那大汉走到轿前,叫了数声娘子不应,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大汉也自大笑几声,就伸手去撩那轿帘。只见轿帘刚掀起一角,那大汉一声惨叫,不知怎么伸过去的一只手如鸡爪子一般,反卷到了一边。
就是这一掀,梁玉喜也看清那轿中之人,原是一个中年妇人,只见她面色晦暗,不怒而威,左颊一块黑胎记,甚是平常的长相,哪里是什么小娇娘。
那大汉吃痛不住,一阵阵惨叫,引得同座的几个力夫就起身,作势要上前。只见那轿夫一脚踢在大汉的屁股上,大汉一个狗啃屎就趴在了地,不敢再叫唤。
几个力夫原本也不是什么狠角色,看大汉吃亏不浅,就知道遇到的不是一般人,哪敢再作势。就忙扶起大汉,付了酒钱,自走了事。
那小轿一行人,歇息够后,也上路向南往县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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