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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归来的无面鬼客
那夜,墨云似怒兽翻腾,将月色全然吞噬,我提着一盏昏黄风灯,沿着蜿蜒小径,匆匆往家赶。路旁野草丛生,簌簌低语,似藏着无数诡秘。路过那片老旧墓地时,风灯忽闪,恰似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了咽喉,我心一紧,脚步不自觉加快,却听闻一阵拖沓之声,悠悠从墓地深处传来,似有人穿着湿布裳,在泥地上缓缓挪移。
“谁?”我壮胆高呼,声音撞进黑暗,只惊起几只夜枭,聒噪着冲向夜空,回音散尽,唯余死寂。正欲拔腿逃离,眼角余光瞥见,墓地石门处,缓缓立起一道身影,瘦高且僵直,如一段腐朽的枯木,周身缭绕着一层淡薄雾气,辨不清衣袂模样。它一步一步,拖着滞重步伐,朝我逼近,每一步都似踩在我心尖,让心跳愈发狂乱。
待它步入那黯淡光晕,我骇得倒吸凉气,手中风灯几欲坠地。眼前这“东西”,头顶乱发如枯草,耷拉着遮住大半脖颈,可本该是脸的地方,却空空荡荡,平滑如缎,唯有两个深陷的黑洞,应是眼窝所在,透着彻骨寒意,源源不断散发着腐臭气息,恰似地府幽门大开,涌出的千年阴寒。
“你……究竟是何物?”我牙关打颤,牙缝挤出这问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衣衫上。那无面鬼客仿若未闻,只是机械地前伸双臂,十指如钩,指尖滴着幽绿黏液,在地上溅起诡异水花,发出“滋滋”声响,似在腐蚀周遭空气。我转身狂奔,风在耳畔呼啸,却甩不掉身后那步步紧逼的“簌簌”声,如跗骨之蛆。
奔至家门,手忙脚乱开锁,一头扎进屋内,倚着门大口喘气,颤抖着手加固门闩、挂上铜镜,又在门槛下撒满辟邪盐粒。喘息未定,窗外传来指甲划动玻璃之声,“嘎吱嘎吱”,尖锐刺耳,循声望去,那无面鬼客竟贴在窗上,黑洞眼窝死死盯着屋内,黏液顺着玻璃蜿蜒,腐蚀出道道可怖纹路。
一夜惊魂,天光破晓,我才稍缓神思,寻到镇上最年长的耆老,诉说昨夜遭遇。耆老面色凝重,捻须长叹,道出隐情:多年前,此地有个贪婪木匠,为求暴利,常以次充好,给人打造棺木。有一回,接了个加急活儿,敷衍了事,那棺木入葬不久,便被雨水泡烂,逝者曝尸荒野,家属悲愤诅咒,愿他死后也不得安宁,受地府唾弃、人间驱赶。木匠后来暴毙,葬于那墓地角落,怨念凝形,成了这无面鬼客,每逢雨夜阴气盛时,便游荡世间,寻衅滋事。
夜幕再度笼罩,我怀揣耆老给的符咒,手握桃木剑,端坐厅堂,灯火通明,试图以阳刚之气抵御阴邪。子时一到,狂风拍门,符咒震颤,盐粒乱跳,那鬼客如期而至,周身雾气更浓,隐有凄厉嘶吼从那无面之处传出,震得屋梁簌簌落灰。它穿墙而入,桃木剑刚触其身,便“嗤”地冒起黑烟,似被烈火灼烧,它怒而挥臂,力量排山倒海,我被掀翻在地,符咒散落。
生死一线,我瞥见墙角旧木箱,忆起耆老提过,木匠生前最珍视其工具箱,或许藏有化解怨念之法。扑过去翻找,在箱底寻得一本残旧账本,上面记满往昔劣迹与所赚黑心钱,正翻看间,鬼客已欺近,我心一横,高举账本大喊:“往昔罪孽,皆录于此,今当悔过,还逝者尊严!”鬼客身形一滞,雾气翻腾,像是内心在挣扎。
我趁热打铁,奔至墓地,在那破败墓穴旁,诚心焚香,将账本焚化,念念有词,许下承诺会修缮逝者棺木,重立碑铭。火焰蹿升,鬼客现身墓前,空洞眼窝似有泪光闪烁,周身怨气如烟消散,面容竟缓缓浮现,是张满是悔恨的脸,朝我微微颔首,而后隐入墓中,再无动静。此后,墓地再归寂静,唯余清风拂过碑间,似在诉说这段惊心动魄的和解,我也终能在每夜安睡,只是那惊悚记忆,偶尔还会在梦魇中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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