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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华山之巅一棵百年松木。
论剑峰上论剑台,常年白雪皑皑,寒风呼啸,纯阳宫新入门弟子或在此奏琴,或在此练剑。琴音声声,利剑劈空,该是一柔一刚,却在华山之巅论剑台上相辅相成,互得借势,琴音削弱了论剑台的杀伐气,而剑则是纯阳宫闻名于江湖的利器,听得久了,只觉得论剑台上不该只有剑,还得有琴。
他在此处许久了。
从华山之巅人烟罕至,到纯阳子吕洞宾在此创立纯阳宫,再到纯阳宫门徒数百,山下青烟缕缕,钟声隐隐,红顶的鹤优雅地迈着修长的腿在他身边走过,雪积在他翠绿的松针之上,纯阳弟子的剑风拂过,带着气劲,晃动着他茂密的枝叶,雪片纷纷,簌簌落地。
天边夕阳在论剑台上洒下金灿灿的光,一点一点跳跃着,自他强壮的树干,攀爬至他枝头积雪。
又一天结束了。
他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
练剑的纯阳弟子们收了剑,互相打着招呼,三三两两地下了论剑峰。
再过不久,论剑峰下的太极广场将亮起星星烛火,隔着凛冽的寒风,让他这么一株傲立雪中百年的松木,感觉到奇异的温暖。
天色渐暗,太极广场的烛火次第亮了起来。
随之亮起的,还有论剑台下。
他有些惊讶,难不成还有弟子想趁夜练剑?
脚踏着松软的积雪,发出细微的声响,月光幽幽,在来人手中的火把映衬下,又显得些许黯淡。
“清然,你偷偷伐树,若让于睿师父知道了,可怎么办。”一个略带焦急的声音说道。
另一人不言不语,只埋着头往前走,他的相貌在火把光亮中逐渐清晰,那是一张还略显稚嫩的少年的脸,穿着白色道袍,背上背着一把古朴的长剑。
应当是方入门不久的弟子。
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个年轻人,怀中抱着一把斧子,一脸的无措。
“清然,再说了……你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松木并不适合斫琴。”那年轻人还在劝道。
然而,那名叫清然的少年已经将手中火把递给身旁人,从他手中夺过斧子,走到了百年松木身边。
寒风吹得他身上单薄的衣袍猎猎作响,在他眉毛上镀上了一层冷霜,他垂着眸,轻轻抚上了松木有些粗粝的树干。
“抱歉。”他道,“我想送她一把琴,送她一把覆着纯阳宫风雪的琴。”
他握紧了手中的斧子:“我……我会砍下你的树干,做成一把琴。”
百年松木看着他稍显稚嫩的五官,再望向论剑峰下太极广场的灯火。
啊,砍下我吧。
让我去看看那些灯光。
百年松木说道。
然而夜中的两个少年并未听见,清然握着斧子,闭上眼,朝松木腰间用力挥去,斧子磨得锋利的刃狠狠凿进了树干之中,树冠一阵动荡,积雪纷纷而下,泼了树下两个少年一身。
“抱歉。”
清然闭着眼睛道。
百年松木只望着那星星点点的烛火,任着斧子在他身上凿了一下,两下,伞下,直到他轰然倒下,眼中那点烛光拉扯着,在他眼中化成了一道道金色的丝线。
月光幽幽,群星黯淡。
他在这样的一个夜晚,离开了驻守百年的论剑台。
清然从未有过斫琴经历。
或许会用手在七弦之上奏出那么几个音,但若说到制作琴底,拉伸琴弦,便是一窍不通。让这样一个专修剑道的少年忽然想着斫琴的,便是他那位来自长歌门的恋人。
“长歌门人人擅奏瑶琴。”
他用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说道。
彼时正是开春之时,春光从窗户泄入屋中,百年松木变成了一座孤零零的琴底,望着陈旧的房梁,听着站在窗边的少年琐碎的细语。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她奏琴最好听,那些平时听着晦涩的琴音,由她奏来,就像劈开了冰川的春风。她眼睛弯弯的,不适合哭,只适合无忧无虑地笑,我看着她就觉得开心,想把自己的所有都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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