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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文二十六年,秋。
朱阳城东隅,建在层峦叠嶂的栖霞峰中的无尘观内,一位少年满脸埋怨。
“天雷怎么还不劈下来?”
时至深秋,听云道长的小徒弟燕戈行正用双手撑在石桌上,看着峰顶那棵已然开始落叶的梧桐,噘嘴埋怨着。
他身下的石桌上,是一局残棋,黑白棋子皆已被用十足的指力按进了棋盘里,静待着破解残局的那个人出现。
对面,须发花白的师父正在指导大师兄练剑。
与他不同,大师兄常牧风勤奋刻苦,师父教授的天瀑剑法虽然早已烂熟于心,却每天勤加练习,力求精进。
常牧风比师弟年长两岁,虽然十八年中两位皆已长成神仙一样的翩翩少年,但师兄眼中却已没有了燕戈行的顽劣。一柄箫剑被他舞得瑟瑟生风,师父听云道长不禁频频点头,朝着对面冥顽不灵的燕戈行嗔怒道:“你何时才能跟你师兄一样,也不枉负师父毕生心血。”
一袭烟色长衫的燕戈行不耐烦地瞥了师父和师兄一眼,悻悻地嘟囔道:“还不是您老偏心,教师兄的天瀑剑法比教我的流云剑厉害百倍。”他又哪里知道,天瀑剑法跟流云剑法同气连枝,实则是同一种剑法,外行人本是看不出什么区别的,只待练到登峰造极之时,才能在几处招式中看出微妙变化。流云剑从天瀑剑中演变而来,砍去了天瀑剑法中最为狠绝杀气太重的几招,化钢为柔重在心法修为,谁又能说出个伯仲?如今燕戈行埋怨师父偏心,无非是自己练剑不如师兄用功,使剑不如常牧风得心应手罢了。
“你说什么?”
听云道长怒吼一声,吐了吐舌头的小徒弟连忙收声,抱起了被丢在一旁的古琴:“我练琴,练琴,我好生练琴还不行吗?”
琴声刚起,一袭白衣的常牧风已经旋跃而起,跳上了观内那棵千年古柏的树梢,舞剑的同时,大声念着师父教授的剑诀——一朝凌云起,剑缚重天,回首苍龙潜九渊……
话音未落,常牧风的身影似一条白练凌空劈下,待要落地之时,左手变掌为拳,击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又借势反弹,手中箫剑猛然斜向上挑,飞旋尽时,剑尖已直抵燕戈行眉梢。整个招式,宛若一条天外飞瀑,自云端倾泻而下,溅起的浪花轻点燕戈行额头。
“切!”
燕戈行伸出二指,轻轻隔开眼前的箫剑,对师父的厚此薄彼腹诽不已——单单是剑诀,师兄就比我霸道许多。师父教我的那哪叫什么剑诀啊,明明就是一首三岁孩童都会念的古诗。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如今,虽然心中很是不爽,又不好当着师父的面表现,只得将古琴丢在石桌上,跳脚拍手道:“师兄好剑,好剑,貌似轻功又更上层楼,今晚可以吃鸡了。”
燕戈行故意隐去了那个“法”字,逞口舌之快。
而他所说的“吃鸡”本是听云道长无奈之举——此前,嘴馋的燕戈行总是到山下的农户偷鸡吃,曾被农户们打上门来。后来,听云道长便想一法,在栖霞峰中散养了许多土鸡,让他们徒手去捉。这样一来,不但杜绝了他们下山偷鸡的念头,还能让二人的轻功日益精进。一开始,尚不熟悉环境的土鸡自是好捉,不到两月,燕戈行已经吃得肚肥腰圆。后来,剩下的土鸡越来越少,熟悉了环境的土鸡为了躲避山中野兽,个个练就了一身飞檐走壁的好本领,再想捉住便难入登天了。鸡飞得越来越快,好不容易长圆了的燕戈行却越来越扁。
“就知道吃!”
听云道长抬脚踢向燕戈行,小徒弟抱琴来挡,心疼古琴的师父连忙卸力,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死乞白赖,让人无从真心恨起的燕戈行。
眼见师父不忍打,燕戈行连忙将桌角的茶盏递到老人家面前,“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边,望着峰顶的梧桐树长吁短叹:“眼见又一年夏天过去了,雨季里雷倒是打了不少,偏偏没有一下劈在那梧桐上,我看,今年又不能下山喽。”
听云道长曾有言在先,雷劈梧桐,残棋破解之时,便是放燕戈行和师兄下山之日,现在看来又要泡汤了。
“师父曾说过,雷焦之梧为琴,可奏旷古之音,想来也是需要缘分的,师弟又何必心急?有这闲暇,还不如多参参这局残棋,别等某日雷真劈了那梧桐,却又被这参不透的黑白子困死……”
常牧风将剑收入箫鞘中,看了一眼故作惆怅的燕戈行,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其实他也想下山,只是暗地里怂恿师弟,表面上却还要做好人罢了!
他那话说得轻巧,师父参了一辈子都参不透的残局,怎是他们这种格局狭隘的毛头小子所能参悟的?
今年惊蛰,春雷初起之日,一心想要下山去看花花世界的燕戈行,曾趁师父师兄双双睡熟之际,凭借抓鸡练就的轻功,飞到那棵梧桐树的最高枝,将一根两尺长的铁签打入树干之中,妄图以此引来雷火。如今看来,这栖霞峰终究是作孽太少,不得雷公电母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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