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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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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朔尝试呼吸，带着一点土腥气味的阴冷空气，是地下空间很常见的气味，但氧气含量大概是够的。这座古墓还真是像一条洄游的鱼，偶尔会浮上地面换气。

他们正站在一条拱券形的墓道之中。

从外面看挑高惊人的古墓，甬道的宽度高度也都远胜过普通墓葬，如果不是周围阴冷逼人的氛围，他甚至会以为这是一条长廊。

身后的石壁已经合拢了，神奇的是他们身上连着的救生索居然没有断，而是严严实实地卡在了石头的缝隙里，兰朔尝试扯了扯，好在长度还远远没拉到尽头。

面前不远处就是一座紧闭的画像石门，他们已经正式进入了“死”的世界，再推开一扇门，就是这座墓葬的前殿。甬道两侧正站着两列提灯人俑，男女老少，衣冠各异，有官宦仕女，也有贩夫走卒，只是都提着样式一致的铜灯，灯里并没有蜡烛。

许多古墓中都有类似的灯俑，殉葬的人俑托着灯盘，那些长明灯据说以人鱼膏为油，在墓道封死之后依然能燃千年。只是眼前这些人俑未免过于逼真了，手电照过去，那些泥土颜色的面容上，每个人的神态都栩栩如生，提灯的动态也活灵活现，仿佛是真人某个凝定的瞬间。

霄望着它们，眉头似乎正微微皱起：“这t些……”

谢萦说：“是兰若珩的泥俑。”

“他现在知道我们已经来了么？”

几乎就在霄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们的眼前陡然有一点跳跃的白光亮起。

由近到远，两侧一对一对人俑们手里的铜灯正在次第亮起。那些灯里甚至没有蜡烛，可是此刻却正燃起一簇一簇凄异的白火，把整条阴冷黑暗的甬道映亮。

所有的提灯人俑都正在缓慢地弯下腰，像恭敬地迎接来人。而他们的目光却不由得齐齐地望向脚下——

在无数盏白灯的映照下，砖石铺出的地面竟好像陡然换了一副模样，好像就在突然之间，脚下踩着的地面变成了一面完整的、光可鉴人的铜镜，在那苍白凄厉的光芒之中，把他们映照得格外分明。

月照高天3

谢萦微微低着头，望向脚下光可鉴人的地面，轻声道：“孽镜地狱……”

兰若珩的笔记中，那一行意味不明的字，描述的原来是这样的景象。

在佛教的传说里，孽镜地狱是十八层地狱里的第四层，在这里，灵魂生前所有隐藏的恶业都将照入镜中，褪去一切伪装和谎言，尘世的罪孽都将无所遁形，如镜中倒影。

两侧的提灯人俑们沉默地躬身，一簇簇雪白的火光在铜灯中摇曳跳动，可是脚下的镜面里却没有映出它们中的任何一个，也许是因为这些泥雕的身躯里并没有真正的灵魂存在。

“你说它们会突然跳起来袭击我们吗？”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一尊簪花仕女像，像是想用手指戳一戳，试试它的身体是否真如表面看起来一样干燥坚硬，被旁边的兰朔一把拽住。

霄是第一次见这些泥雕，另外两人可还记得地下室里被一拳打穿的供暖水管。一尊被过路厉鬼附身的残次品都能使出这种非人的力量，兰若珩亲手塑出的泥像还不知能做到什么，轻举妄动并不明智。

“不，我想它们只是来引路的。”谢萦摇了摇头，伸手示意他们往前看。这条甬道的两侧还有几扇半掩的铜门，只是没有那些白灯的映照，从门缝里看去时里面格外黑暗幽深，不知通向何方。

许多皇陵里都有这种防贼的手段。地宫里的墓道修得错综复杂，有些会把你引回原地，有些干脆就是死胡同，这样即使盗墓贼从墓门进来，也很难进入放着棺椁和随葬品的后殿。躬身行礼的提灯泥俑们来迎接的是谁不言而喻，看来兰若珩并不打算让她在这里多耗工夫。

通往前殿的墓门是一面巨大的兽首画像石，墓内的门从不挂锁，都是用巨大的“自来石”靠在门内从里面封死。然而七百年来，这座墓曾开启过不止一次，当年工匠们留下的堵门石只怕早已不在原地，兰朔戴好手套，只稍稍用了些力气，画像石板便应声而开。

一簇簇雪白光焰映入眼帘，谢萦抬头，看见了一座宽敞恢弘的宫殿。

其实在分析笔记上的内容时就有许多专家提出过质疑，因为这并不是一座双层的墓葬，却有接近十米的高度，如此惊人的层高，对于一座纯粹砖石结构的地下建筑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他们看到了原因，因为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正矗立着九根高大的铜柱，每根都有接近一米的宽度，像大殿里那些托举着重檐庑殿顶的金丝楠木柱。这大概也是在考古学家眼中这座墓葬如此奇怪的理由，作为一座地宫，它却处处效仿着地上建筑的规格。

“它们看起来好暗。”谢萦轻声说。

他们的手电已经关了。前殿里一样有提灯的泥俑，一盏盏雪白灯笼将这座地下宫殿映照得犹如白昼，这些铜柱还保留着铜质的本色，可是看起来相当暗淡，是一种深而古的暗色。

“古人获取锌的能力很差，这大概其实是一种铜锡合金，要比现代的黄铜黯淡许多。”兰朔低声回答，“这根柱子里面一定不是金属的，里面很有可能还是木结构，十四世纪的中国绝没有浇铸这么高的实心铜柱的能力。只是它的表面居然锈得不严重，看来这座墓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与外界彻底隔绝的。”

两人一起仰头望向铜柱的尽头，前殿恢弘的穹顶上，头顶的黏土方砖垒得极其整齐。这就是专门用于皇家陵寝的“金砖”了，横竖严丝合缝地铺了九层，砖与砖之间好似根本没有泥土的缝隙。兰朔凝神望去，只见那些砖块上似乎都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