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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逐渐变得自傲,觉得世上不会有无可奈何之事,坚定践行着年少立下的誓言——我虽未度,愿度末劫一切众生。
一切、众生。
短短四字,却是包罗万象,实在太过庞大了。
当一人心气过高,不知青天高、黄地厚,便迟早会为自负偿还代价。故而游历遇陇州大旱,方觉人力无法胜天之时,才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陷入循环往复的自责与懊悔,开始怀疑此生所学,怀疑修习的意义,渐渐纠缠成难解的心结,痛恨无能为力、痛恨无可挽回。
他心内自有规束的律令,抗拒并非由他掌握主动权的事物产生,可洛肴大抵是在学堂睡觉都要把胳膊伸过桌案上“楚河汉界”的那种人,并且一打眼看起来毫无靠谱可言,像是去歌楼听曲儿都能花言巧语反讨笔捧场费,可当他欲嗤之以鼻,对方又表现出并非所想的一面。
彼时那眼窝缀着的眸子正如此刻,色犹负暄,却幽冷,视万象皆空无一物般扫过。
他分明架剑扼住了对方命脉,却被反将一军。他说“该我们谈了”,洛肴说“谈情说爱?”;他强迫洛肴低头,结果被拦腰一揽;他意欲套话,洛肴眼帘敛下来,道:“那我为何告诉你呢,漌月仙君。既然你不会杀我,又能用什么来威胁我?”
沈珺难得语噎,自觉失手,但不得不承认,随心所欲的、无序的体验竟令人无端偏恋。
他尝试接纳脱离控制的情绪,接纳心跳过速,接纳思念萦绕,接纳未完成,接纳差一步。他想他应该明白世界不存在极致的终点,行在途中、俱是过程,如此,才有可能走得更远。
所以铭巳言之有误,他于却月观自戕并非问道,而是问情。
情丝所系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飞鸢的线,可如今牵动他心神之人面若冷硬的玄岩雕琢,好似尊自莲台跃下的罗刹,哪怕视线隔着朦朦昏冥,都能见其印堂阴气浓厚。
沈珺却感指腹莫名刺痛,居然比无形的刀剜更盛。
他分明早已注意到洛肴状态有异,又为何。…。。为何能心安理得地只身离开。…。。
烛阴惬意端详他的神情,不由眼波流转,鲜妍双唇开合之间,宛如天籁悠扬,对洛肴道:
“你来替本座杀了他。”
灵息灌注六如剑身,稳执在手,随洛肴前行步伐自然垂下,反射着细碎的猩红光泽。
恰逢冷风过境,杉木杂草都扑簌簌地乱响,血一般的霰就在彼此鼻息中鼓荡,仿佛将身影轮廓熔成了霭霭赭色,又用手把边缘抹开,因此显得模糊而遥远。
唯有那柄剑,细窄、性韧,淬炼了悍然无匹的杀气,轻易洞穿薄膜似的烟幕,要浇铸到他心口来。
摇光卯力一挑,两剑摩擦声中猛蹿一股直沁肺腑的寒气。
沈珺胸口发胀,恍然心想原来如此——原来被心意相通之人执剑相向,是如此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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