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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淑容微微颔首,细腻肌肤在朦胧烟色下越发显得绯红,那是怨恨混合着喜悦的光泽。
……
初夏的清晨有些雨丝朦胧,上历院的地面原本就凹凸不平,如今越发泥泞,燮王一路行来不禁脚下蹒跚,一旁的朱瑞及时伸手相扶。到得正房,只见光线幽暗,三尺白绫,短刀,毒酒都已准备齐全,世子佝偻着肩,正坐在凳上呆呆出神。
他听得脚步声,乍然回首,却顿时惊了一颤。
仿佛是落水之人骤然抓住了一根浮木,他眼中闪过希冀与绝望并存的光彩,顿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连连叩首之下,染得一头一脑都是泥水,“父王……!”
燮王别过头去不看他,他威严不脱儒雅的身影将窗边的微光遮挡,在世子头上形成大片的阴影,让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昏暗之中,只剩下一双眼睛,闪着惶恐不安的光芒,宛如鬼火幽幽。
见朱炎沉默不语,朱棠的心中好似升起了希望,他越发泣不成声,将头磕得砰砰作响,“父王,儿臣已经知错了……”
“已经晚了。”
朱炎声音淡漠,近乎是带着倦意的,惟有站在他身旁的朱瑞清楚看到他眼中的一抹怅然——终究是骨肉亲情,始终不能无动于衷。
“父王……您不能如此啊……就算不顾惜我,您也要想想九泉下的母后!”
朱棠情知这是最后生机,越发喊得声嘶力竭。
朱炎的眼神越发黯了一下,他想起新魂燕尔时的妻子,温柔爱笑,少年夫妻也颇见缱绻,却在生下朱棠后,就此散手人寰。
他心中一痛,然而紧握的双手下,却仍不见一丝颤抖,锐利鹰眸黯淡过后,只剩下冷然冰霜。
已经……太迟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世子的哀求不置可否,却是沉声问道:“以你的智慧手腕,是无法独力完成这个布局的,是谁助了你一臂之力?”
他半侧着身,闭眼不去看朱棠面上的表情,只是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黑暗在无声中流淌,他端立于窗前,发冠束压下的黑发一丝不乱,惟独鬓间有些许苍色闪光。
朱棠以为有了一线生机,满心里欢喜,张口正欲说出身为同谋者的徐陵,却在下一瞬,满面涕笑都凝固为一重诡谲的神情——
他看见了什么?
昏暗中,他只看到三弟朱瑞侍立在燮王身侧,正静静地朝他摇头,脸上写满了悲悯。
这意思是……我已经没救了是吗?!
一丝凉气从朱棠心头升上,如蛇蚁一般爬过他的四肢,他哆嗦着,手脚并用爬到朱炎脚下,扯着他的袍服下摆,抱着最后一丝荒谬希望,喃喃问道:“父王,如果我说了,你真会饶我一命?!”
话到最后,已是带着凄厉的质问,不待回答,朱棠已然知晓答案,他哈哈大笑着,满面泥水混合着眼泪,看起来滑稽而又苍凉。
朱炎张开眼,眼中冰霜在这一刻崩坏玉碎,化为利刃一般的言语落下——
“这般摇尾乞怜的模样,实在太难看了!”
朱棠连续哈哈狂笑,状若疯癫,他胡乱抹着脸上泥水,嘶声喊道:“到这时候你还嫌弃我……我知道,你一直嫌弃我不如你的英明神武,你嫌弃自己的儿子!”
他仿佛整个人都豁出去了,话如连珠炮一般,又响又干脆,“你以为你其他儿子就那么忠心?!告诉你,他们和我一样,都希望你死!快些去死!”
“今日我丧命于此,我也认了,你想知道是谁和我同谋,那就下黄泉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哈哈大笑中,朱炎却仍不见一丝怒色,他以极大的忍耐,仿佛看小丑一般看向自己的长子,随后,拂袖而去。
朱瑞踌躇片刻,跟到了院中,小声道:“父王,儿臣想在旁边,送大哥最后一程。”
面对朱炎冷然目光,他丝毫没有畏惧,只是满面哀痛道:“人之将死,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没有亲人陪在身边,他会被当成孤魂野鬼。”
朱炎叹了一声,目光越发转为温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朱瑞的肩,随即转身而去。
朱瑞躬身,送走父王后,转身疾奔入内,日光从上炽照在他身上,那含泪的黑眸,却闪着琉璃一般的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正房中,朱棠已由四个内监挟着,“自愿”饮了那杯毒酒。他浑身抽搐着,一时却未死去,嘴唇张合着仿佛要说什么。
“你们都下去,我要送大哥最后一程。”
内监退下后,朱棠狂乱的眼中仿佛清醒了些,他喘息着说道:“对不住……三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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