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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后悔。”张晨星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如瀑长发,很像一种拖累。
“女孩怎么剪?”店主问。
“齐肩发吧。”梁暮在自己肩头比划:“这样就好。”
“剃光。”
张晨星终于开口,在梁暮错愕的神态中与他对视:“剃光,像他一样。”
店主有点手抖,迟迟不敢动手。
张晨星抓起剪到把额前刘海剪短,好看的刘海变成狗啃屎,声音很轻而语气坚定:“剪吧。”
梁暮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张晨星,天真在她眼底褪去,一层一层的霜裹在她身上,当她的头上出现第一道青皮,梁暮转过脸去,像被谁扼住了喉咙,久久不能呼吸。
那天晚上的外滩,风很闷热,至深夜,周围人渐渐散去,他们并排坐在那,看着夜灯投射在江面上,一个斑斓世界。
“张晨星…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如果我不说,请你永远别问。”张晨星看向外滩,头顶凉飕飕的,风一吹,她抖了抖。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张晨星轻声说,给梁暮讲了一只小鸟的故事。
在她家屋檐下,有两只小鸟在春天时候搭了一个鸟窝。那时张晨星总是爬上梯子,偷偷看那个鸟窝。等她跟爸爸妈妈从外婆家回来,鸟窝里多了几只小鸟。
那小鸟毛茸茸的,看到张晨星惶恐的叫。
鸟妈妈回来了,扑腾着翅膀绕着张晨星飞,希望这个不速之客离它的鸟宝宝远一点。
有一天古城下起暴雨,那小鸟不知怎么落到平地上,在暴风雨中瑟瑟发抖。
“鸟妈妈呢?”梁暮问她。
“鸟妈妈不知道去哪儿了,直到雨停都没回来。”
“那只小鸟呢?”
“被好心人???救下了。可它的翅膀断了,不能飞了,没几天就死了。”
张晨星突然有很多倾诉欲望,甚至不给梁暮讲话的机会。她说起她的童年、古城没完没了的梅雨季、跟随合唱团去过的地方…她好像快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要说完了。
而沉默,猝不及防地来了。
张晨星停止了倾诉,入神地看着黄浦江上倒映的灯火。
梁暮不知道那天是不是一个好时机,他总觉得有些话如果他不说,他可能永远没机会说了。终于在分别的时候,拉住她裙角,当目光相遇,梁暮眼里的情感呼之欲出。
是澎湃而真挚的情感,始于懵懂的年纪、横跨一整个青春期,终于在20岁这年得以表白:“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地址吗?我问过方老师,也问过你们朱老师。他们都没有你家的地址。”
“我想给你写信,写很多信;想在放假的时候去看你;想跟你一起看电影。”
“为什么呢?”张晨星问他。
“因为我喜欢你。”梁暮小心翼翼触碰她手背,又缩回手:“你呢?我以为你或许也…”
梁暮太真诚了。
表白又太过笨拙。
张晨星也曾被其他男同学表白,可梁暮跟他们不一样。他陪她剃光头,眼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光,触碰她手背的指尖冰冰凉凉。像她头脑中那只惶恐的雀子。
张晨星想起他在信里对她写他的理想、他的生活,偶尔会有苦恼,八年来,只要两个团有书信,总有他那一封。而她也曾捧着他的信夜不能寐,也在十八岁生日前一天想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他。
有生之年心动至此,那些可见的痛苦都在这个夜晚被稀释。因为面前站着的、热爱歌唱的少年。
他有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他有勇往直前的果敢,他身上那被称作理想的烈焰在灼烧。而在这样一个夜晚,他没有多问一句,却选择与她“同生共死”。
张晨星觉得自己好像痊愈了一点。
在经历漫长的暗无天日的痛苦后,老天爷向她丢了一颗糖,她忍不住想尝一尝,甚至希望她从此能拥有一个蜜罐儿。
张晨星微微上前一步,仰头看着他。她觉得自己剃了光头一定很丑,可男孩还是在她的注视下红了脸。当她踮起脚,唇擦过他唇角,梁暮慌乱的别过头去。
呼吸都秉住了。
是那颗糖的味道,张晨星甚至想为此痛哭。
张晨星攥着他衣襟,光头贴在他脸颊上,嘴唇微微颤抖。她不知该说什么,她想说好,可她害怕。老天爷只给了她这一颗糖,此等美味她不敢多用,害怕从此都是苦,而她尝过甜的味道,会让她终其一生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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