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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镇上有关领导的想法,却与曾方勇不同,他们说:“我们天罗乡本来经济基础就薄弱,这次上级给了我们拨款,这笔款子我们要用的合理,不能都用在了建设方面,我们也要考虑以后天罗乡政府的运行,我们应该拿出一笔款子来,作为公务费用和今后职工福利。”曾方勇极力反对:“镇上的发展,要靠镇上自己想办法解决,赈灾资金就应该用于灾后重建。”
由于地震突然发生,灾后重建没有样本,各种制度也不健全。赈灾大量资金也都是初略估算后下发到赈灾地区,并没有经过跟踪监管,拿到赈灾资金的地区政府在资金使用方面,并没有被严格的规定必须使用到哪个方面,具有极大的自主权。正是这种自主权,使得曾方勇和乡主要领导发生了冲突,其中冲突最大的就是乡党委书记诸法先。
诸法先说:“赈灾资金的使用,不是你曾方勇说了算的,而是党委政府集体研究决定的。如果赈灾资金大量用在学校建设当中,以后我们政府如何运作?赈灾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的事情。你作为副乡长,考虑问题不能太本位,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要从全乡,从我们政府主要领导的角度来考虑一下问题。”曾方勇说:“我不想再看到有孩子因为学校不牢固而遇难的事情了!”诸法先说:“你不想看到?难道就你一个人有菩萨心肠?但做事情也要考虑实际情况,否则脱离实际,会让乡党委政府陷入困境。”
曾方勇是业务干部,他不太善于言辞,但他也听出来,党委书记的意思,无非是要从这波赈灾资金中捞点好处,这点好处是给党委政府集体也好,是给职工福利也好,总之是要切出一块蛋糕来。曾方勇不想再辩解,他提出来:“既然,赈灾资金使用是党委政府集体研究决定,那么为什么不举手表决呢!”
诸法先笑笑,心道,曾方勇还真是头脑简单啊!他竟然会以为有人站在他这一边,这是自讨没趣!
曾方勇却不怎么想,他认为,在镇政府的整个班子中,肯定有人和他一样再也不愿意看到孩子们因为房子不牢而失去生命,希望把来自于全国各地的赈灾物资用在灾后重建的刀刃上。
诸法先说:“既然你提出来要举手表决,那么今天我们就来表决一次。赞成把所有赈灾资金都用在小学建设上的请举手!”一个偌大的党政领导班子会议室内,十五个党委政府班子成员,举起的竟然只有曾方勇孤零零的一只手。曾方勇差点吐血身亡,这帮人的良心都给狗吃了吗?曾方勇算是看清楚了,整个党委班子,都见钱眼开了,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把赈灾款瓜分他用了。
事实上,赈灾款的使用,真的很难说,怎么用是对的,怎么用是错的。用做学校建设是重建,纳入乡财政作为公用经费,也可以说是重建。重建都是乡里在重建嘛,只要是乡里的人在用这笔款都可以算是重建。
曾方勇郁闷了一段时间,经过身边一些人的劝解也算是平复下来了。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曾方勇颇为恼火。那就是乡政府办公室主任,给他们每个领导的办公室里送上了高档茶叶和高档香烟,说是用来接待使用。
曾方勇做了多年乡干部,都不主动去办公室拿烟拿茶个人享用。如今又是灾后,他就更加想都不想。没想到,自己不去拿,办公室倒是主动给自己送上门来。他对办公室主任说:“这是哪里来的?”办公室主任说:“还能哪里来的啊?买的啊,书记和乡长说给大家改善一下生活!”曾方勇气得鼻子冒烟:“有钱改善生活,没钱盖小学?!”曾方勇把这些烟和茶叶尽数退还给了办公室。
到了年底,政府又给每位班子成员增发了两万元的福利,曾方勇知道这些福利从哪里来,他不会拿这些烫手的钱,就明确提出自己不要。这样一来,镇领导班子成员都对曾方勇有了想法:这人不是一路的。在机关里,如果被别人认为不是一路的,就会很危险。在机关里,没有绝对的“对”,也没有绝对的“错”,但却有“站对”和“站错”。曾方勇显然是只站在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一边,而没有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
有时候一包烟、一盒茶叶或者几百块钱,你拿还是不拿,这说明的不仅仅是拿与不拿的问题,而是你是否跟他们一路的问题。“一丘之貉”,如果你都不愿意成为他们丘里的“貉”了,人家也没有办法,为了这个团队的安全,只有把你赶出去。
过年之后,曾方勇为他的坚持付出了代价,经过党委政府集体研究讨论,曾方勇的分工作了调整,不再分管学校工程项目建设。曾方勇原本已经在想办法,如何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尽量千方百计保证学校建设的质量安全。这么一来,曾方勇的努力没有了用武之地。
但不管如何,曾方勇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只好把精力用到了给老百姓办其他事情上来,只要有需求,他就会让车子载他去村里看房子、看路面、看地基。
接着一件让曾方勇悲痛不已的事情发生了,正在建设的天罗小学竟然发生了坍塌,建筑工人两人死亡一人重伤。曾方勇当天就去了现场,一目了然,他认定这是偷工减料造成的。
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安全事故,而且是重建小学项目在建设过程中就发生倒塌,当地党委政府是要负责任的。天罗乡党委政府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办法举措。他们挖空心思,想了一个办法,想借口这是由于余震造成的。但这个借口,由天罗乡自己去说,没有什么效果。乡党委书记,终于想到要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那就是镜州市援建指挥部指挥长翟兴业。诸法先知道,如果他提出了要求,那么翟兴业肯定会答应,翟兴业是无法拒绝他的……
果然,翟兴业答应了派出一个专家组,来给事故做鉴定,并认定是余震所致。援建指挥部的鉴定之所以有效,是因为镜州市作为天罗乡的主要援建单位,本身就负有对学校、道路等建设指导工作。并且,天罗乡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当地县委县政府当然也不想把事情弄大,最好有人出来讲句话,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于是援建指挥部的话,发挥了神奇的作用。
一切都妥当的时候,副乡长曾方勇却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份材料清单和一份援建资金使用情况的报账单。这两份单据,一份能够证明的就是使用材料是劣质的,另一份能够证明的是乡党委政府滥用援建资金。曾方勇说:“如果党委政府不承认学校的生产事故是由于偷工减料造成,责成建设单位负责,那么他就将这两份名单公布于众!”
天罗乡党委书记诸法先吓呆了,如果这两份名单公布出去,不仅他头顶乌纱帽保不住,说不定他还要为此遭受牢狱之灾。诸法先亲自上门去赔不是,但曾方勇固执己见,毫不相让。一个除了工作没有其他爱好的人,为什么理卯上了,很可能就会一根筋到底。
诸法先见无法说服曾方勇,只好坐车离开。在车上他给一个人打了一个电话,说:“必须得出手了,没有回头路!”
第二天,曾方勇就如往常一样,去村里看情况,回来的路上,山体坍塌将车子冲入悬崖,尸骨无存……
这就是曾倩的父亲曾方勇的故事。看着那一片板房区域,曾倩回忆起已经坠入渊谷,葬身鱼腹的父亲,她的眼中就涌出了两滴泪珠。泪珠晶莹剔透,让身边的男孩刘宝瑞看了非常心痛。
刘宝瑞递给曾倩纸巾,曾倩没有要,而是用手背擦干了眼泪,准备向简易板房区域走去。刘宝瑞喊住说:“曾倩,我听说过,官官相护,即使是考察组,他们未必就不会相互包庇。”曾倩语声坚定:“我不信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相信真相的人!”刘宝瑞见拦不住她,就说:“如果这次,你都不能成功。你答应一定要跟我回成都去,再也不回来了!”
曾倩回头看了刘宝瑞一眼,点了点头。刘宝瑞说:“你要记住,你答应我的!”曾倩又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刘宝瑞追上去说:“你走慢点,在我身后,我先上去。我估计板房片区肯定安排了人看守,他们知道今天考察组来,不会放松警惕的。我跑过去引开他们。”
刘宝瑞猜得并没有错。板房的餐厅之中,考察组的欢迎午宴尚未结束,但在板房区域的入口处,有两个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坐在那里。他们是乡党委书记诸法先为防止有人来闹,所以让派出所所长安排了民警放哨。
刘宝瑞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板房区域,两个民警就站了起来,拦住了刘宝瑞:“你要去哪里?”刘宝瑞装出嬉皮笑脸地道:“我要进去喝酒。”两个民警,知道里面正在举行欢迎宴会,听他说要进去喝酒,难道是跟里面的人有什么关系,就说:“你是谁啊?”刘宝瑞说:“我是谁有必要跟你们说吗?里面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老百姓难道不能去喝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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