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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近来安归常夜不能寐,既希望匈奴能加大对楼兰的保护,又害怕有朝一日汉军再临时,自己无法保全。
有时他也在考虑,为了身家性命,是否要稍稍改变过去几年的偏倚,稍稍善待汉使,让汉朝不至于出兵楼兰呢?
昨日伊向汉派人来禀报安归,说汉使在楼兰境内抓到了盗掘汉军将士坟冢的粟特人,想请楼兰王一同审讯……
听闻此事,安归高兴得喝了一桶葡萄酒。
这是汉使主动送过来的台阶啊,真好比是瞌睡来了枕头,既能通过严惩粟特人,讨好一下汉朝,又能让桀骜不驯的城主,和满腹怨言的国人们知道,楼兰王的权威,连大汉也会尊重!
于是安归一挥手,让人将恼羞成怒的阏氏送回宫殿里去,他自己则说是要远远为汉使带道,领他们进城中去。
其实还是安归疑心重,不敢靠近全副武装的使节团,中间隔着百余人的楼兰武士,他只骑在代步的骆驼上时,频频回头来看。
后世被编号为“LA“的楼兰城位于两条交叉河道中间,城外胡杨树迤逦成行,绿树成荫,城墙跟伊循城一样,是夯土夹芦苇修建的,四面各宽三百多米。
城内大致分三个区域:东北边是宫殿区,土坯砌墙,高大的胡杨木柱子上涂着朱漆,有一道矮墙与其他区域隔开,出了东门还有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葡萄园,阏氏便带着随从气呼呼地回了那。
看来,今晚楼兰王家的葡萄架子要倒了。
西边是居民区,一个个单间紧紧挨在一期,屋墙是用芦苇杆和红柳树纵横排列成篱笆状,然后用草揉成绳子加固,再往上面糊泥,十分简陋,但有资格住在城里的,已是较富裕的中产了。
东南角则是官署区,正对着南城门的是一个小广场,广场边缘屹立着楼兰城中最高大的三间房,这就是楼兰王审判的地方……
任弘曾无数次想象过楼兰的模样,从歌谣里,从古旧的文献里,仿佛只是“楼兰”两个字,就给人无数遐想。
而今终于来到这后,却有些失望。
它看上去一点都不神秘。
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西域小城。
但任弘旋即了然:只有已经毁灭的文明,才是神秘的文明,在被黄沙掩埋之前,楼兰只是西域三十六国里,普普通通的一员。
塑造它后世形象的,不是楼兰本身,而是人们的遗憾。
那群倒霉的粟特人一直被伊向汉的手下押着,现在转交给了楼兰王的亲卫,他们头上戴着夸张的高毡帽,脚踩高毡靴,腰间别着小弓、刀或剑。
楼兰王安归下了骆驼,做了一个有请的姿势后,便先一步进入大屋。
使节团要跟进去时,楼兰国的右且渠却小心翼翼地向他们行礼,拦下众人,请求傅介子和吏士们解下身上的兵器。
“楼兰国的规矩,审判时,不得带甲兵进去。”
且渠是匈奴官名,安归仿照匈奴制度设立,左右且渠如同安归的左右手,最得信任。
奉命跟进去的郑吉、孙十万、卢九舌等人看向傅介子,他点了点头后,陆续将自己的兵器放在门口。
右且渠看着一把把剑、刀、匕首从吏士身上卸下,松了口气,但在众人入门时,却不敢细细搜身,这安保措施,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傅介子也解下了身上的佩剑,只手持旌节,大步踏入,却回头点了任弘的名:
“任弘,你与奚充国带其余人,留在外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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