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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衡之立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终究是悄悄地去了。
那么个大活人,江朗亭岂会不知道?
他瞧着这个师侄离去,方问苏施:“你瞧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还有字不成?”
苏施脸更加红,转身就要进屋。
江朗亭却道:“去哪?准备去吃早饭吧。”
于是他进屋套上了衣衫,便喊苏施:“你进来。”苏施不解,却也乖乖问道:“师父,不知有何吩咐?”
江朗亭只将头上的带子取下来,递给她:“给为师束吧。”
苏施心道:“你是没长手么?往日里都是自己,这回怎么就想起要让我做?”她暗暗腹诽,手上却也没闲着。
江朗亭坐着凳子,一头长披在背上垂到腰际,乌黑油亮。苏施立在他身后,正好瞧见师父白皙的脖颈,深深的锁骨,衣裳半掩起来结实的胸膛。她脸上又是一热,赶紧专心握住了头,不敢费大气力拽疼了他,就这般轻轻柔柔地梳下去。
江朗亭闭着眼睛,感觉苏施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自己头上跳舞,他莫名有了一股满足。
俩人收拾齐整便一起去前院,临走江朗亭拿上了剑,转身合上了门。
他俩出门没多久,便见一个人偷偷摸摸溜进屋子,把江朗亭的包裹翻了个底朝天,又一件一件原样放回去,然后悄悄退了出去。照旧关了门的时候倒也没什么,但他走了几步便见扶过门框的手变得乌青,然后一声闷哼,便倒在了地上。
朔玦山庄饭厅。
张从古邀了江朗亭、苏施落座,一边的张衡之也神色怏怏地作陪。
苏施一瞧,脸前搁着的是碗不稠不稀的糊汤,里头泡着几块羊肉,这就是晋州常见早饭——“头脑汤”。据说,这头脑的成分有羊肉、羊髓、酒糟、煨面、藕根、长山药,连同黄芪、良姜共计八宗,因此也叫做八珍场。佐以腌韭,着实鲜香可口。
江朗亭与她慢慢吃了,又尝了当地的油茶,据说是羊油做得,热气腾腾的茶面上漂着红枣、枸杞、核桃仁、花生碎、芝麻粒,入了口只觉得十分香甜,喝下去便觉得胃里一阵暖和,通体舒泰。
吃了饭,张衡之强打起精神招呼这对师徒出门。
朔北的集市与邕州倒也无甚差别:除了各种买卖营生,种种小玩意儿比如糖人、陶罐、风筝、剪纸、木雕琳琅满目,此处多是不求精致,甚至略略粗糙但却有股原始、质朴的色彩。
除了玩的,吃食更是叫人垂涎三尺:掺了大枣的玉米面窝窝刚刚出锅,袅袅地冒着白汽儿;筋薄透亮的莜面烤佬佬浇上羊肉蘑菇臊子,浓香不绝;形似梅花瓣盛开的稍梅,皮子有薄又韧,馅料味美汁鲜;黄糕、毛糕、脆炸糕炸得金黄,又香又脆……各种香味洒在街上,勾引路人的口水。
张衡之与江朗亭他们一路闲走,如今也渐渐舒了心,见苏施瞧哪儿都新奇,便热情地解说。
待走到一处临街的三层高楼,张衡之便止了脚步,说道:“此间有我的好友,我去问上句话。师叔你们略歇歇,也顺便进去瞧瞧吧”。刚得了江朗亭答允,便见一个小厮迎上来,口里喊着“张公子”,一边将他们三个往屋里请。
苏施抬头,瞧见门楣上高挂着一张黑底金字的招牌:“晋北绸庄”。
晋北绸庄的总号便在此处:三层方形的青砖瓦房,中间有天井,利于采光通气。一楼卖的是各色棉布,二楼经营各样绫罗绸缎,并代客定做衣服,三楼便是宝号当今掌柜的——赵的卢少爷的休息之所。
他们进了来,被带着往三楼走,途经二楼只觉得贵气逼人、满目华光,俱是些精美料子:绫,可透薄光,微有光泽;罗,很是轻盈,如雾如烟;绸,柔软鲜艳,均匀细腻;缎,纹络清晰,编织精美——天下的珍品在这儿几乎都能找见。
晋北绸庄已经在晋州开了七八个分号,与高门大户也常常交道,因此,张衡之与掌柜的有走动也不稀奇。
在这儿,江朗亭与苏施第一次见着了这偌大家业的总舵头——赵的卢。
这位公子年纪不过十八上下,一身墨色的宽袍大袖,里头是白绸小衫,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大带,外面一层的盘带上头绣着金线的流云纹,挂了几块佩玉,并着一只兰花香囊,随着走动环佩叮当、步步生香。
他身量一般,但长相可谓英挺:一对剑眉,浓黑大眼,嘴唇丰厚,头上冠了支碧玉簪子,脚下一双云靴,端的是股浩然正气。行动利索,绝无拖拉、腻歪之感。
据说,这绸庄的老掌柜新近过世,赵的卢做了掌柜也不过几日的时光。而今日,张衡之来见他,却是因着赵大夫人病了。
称得是“赵大夫人”,其实是个二十**的可怜女人:自打十六岁嫁与赵老爷做了填房,也算是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可谁知,俩人也不过相守十二年,她变成了年轻寡妇。
还真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可一朵娇花自此就彻底枯萎了。据说赵老爷的头七,她哭得肝肠寸断,恨不得跟夫君去了。这不,现下也差不多,赵大夫人病来如山倒,连日来卧床不起。
赵的卢的娘亲是早早过世的正室,年幼丧母,便是赵大夫人将他们弟兄二人多年照拂,甭管此中有多少恩怨,不论是出于情分还是事理,他二人都合该好好供养。
赵氏病了,他就得治。
等赵的卢与张衡之从内室出来,便恭恭敬敬将三人送了出门。
张衡之皱了眉,对江朗亭与苏施告罪道:“赵大夫人病了,的卢央了我一味药引,却是父亲珍藏的一株雪丹。此事紧要,衡之怕是要失陪片刻,还请师叔你们千万恕罪。”
这般求了,江朗亭与苏施便也失了兴致,十分体谅道:“即使如此,不若咱们一起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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