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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飞花城的热闹已经散尽,街巷幽幽,廊檐下的花灯被风轻轻一吹,随时都将被浓稠的黑暗吞没。
城郊一间庙宇内,连雾偏头吐出口血沫。
如今世上所有完好的神庙,都供奉着神都陷落后来到人间的最后一个神君,降春。
降春神君足下生莲,手持白玉拂尘,眉间一点朱砂,在庙宇昏暗摇晃的烛火中,无悲无喜注视着座下的凡尘。
连雾正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而在他身边不远处,有四个连家弟子被缚住双手,吊在半空。
他们衣衫破损,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伤口,每个人脚下都积了一层黑垢,那是前几天落下的血,已经泛黑发臭。
四个人面若金纸双目紧闭,都只剩微弱的气息,吊着半条命。
连雾刚找过来时,目眦欲裂,一头就撞入别人的陷阱。
但察觉了也没用,因为就算早知有诈,他也必须进来救人。
连雾已经过了最惊惧的时刻,反而镇定了,他含着血抽气,紧紧盯住他跟前的人:“没想到是你……”
面前人腰间素色的招文袋如故,昏黄烛火映出他的眉眼,斯文不再,冷漠晦暗。
连雾又咳了咳,念出他的名字:“笛、照、月。”
笛照月不是劫境里的幻影,他是活人。
只是在身上染了祟气,掩人耳目。
笛照月跟飞花城主曲庭槐一样,在偌大的世间不过是个小人物,他一介散修,籍籍无名。
可无名之辈也有他们的人生。
笛照月抬剑,抵在了一个半死不活的连家弟子脖颈上:“你再不开口,我就一个一个杀给你看。”
连雾肝胆欲焚,拼命挣扎起来:“你敢!”
笛照月再没有书生模样:“为什么不敢?”
他扬高声音恨道:“你们都敢违背契约私自入城,我杀你们,天经地义!”
笛照月说着,胸口起伏,他原本温和的眉眼被凶厉填满,像一只被冒犯领地的野兽,随时能冲敌人扑出去。
“你也是活人,”连雾手被绳索勒出血,大喊,“你也是前几天进来的吧,我看飞花城异状分明跟你有关!”
“一派胡言!”
笛照月猛地抽剑回身,剑尖直指连雾:“是你们,是连家人乱了阵法,害他成了邪祟!”
两人喘着粗气,在灯影间怒目对峙,胸膛剧烈起伏。
顾江雪和楼映台就在此时赶到了。
玄衣内敛,月白似仙,他们没有掩饰脚步和气息,直接从屋顶破入,顾江雪越过莲座从神像前走来:“大晚上的二位聊什么呢,让我们也听一听呗?”
连雾见了他俩宛如救星,顿时激动得顾不上伤痛:“二位救我连家人!”
笛照月先是一惊,不明白自己在神庙前设下了阵法,这两人是怎么找过来的,但他很快镇静。
“也好,”笛照月道,“本来也该让外人知道他们连家到底做了什么龌龊事。”
顾江雪扫过连家众人的惨状,没动,他不急,连雾就急了,他机灵,先朝最名门正派的人求救:“楼少主!”
楼少主却也不拔剑,只说:“想我救人,先把事讲清。”
顾江雪伸出根手指补充:“发天道誓言,把连家这些年对飞花城所作所为都坦白,不准撒谎。”
修道者不敢随便发誓,誓都是有因果报应的,更别提绝对会应验的天道誓言,但凡有半句虚假,小命就得当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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