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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是搁以前,阴着天还活着,穿林虎就敢跟当家的老石头硬嗑两句,现在身单势孤,真正能听自己话的,绺子里也就十来个人了,也就不敢跟大当家的太过拧巴,可对小金宝这个女人的不满已经挂在了脸上,心底里更是有了挑人拉柱【拉帮结伙】离开老石梁的冲动。
只是碍着一起插香头子的“义气”以及这几年攒下来的那些窑底儿【公账盈余】,总还想着就算脱了边【分家散伙】,也能挑了片子【分了公账】好合好散,眼下大当家的不言语儿,自己也只好先忍着等个机会由头再说了。
此刻穿林虎窝在伙房边的柴草垛子上喝着闷酒,心思却动在了眼前正喊着崽子们办富燎海【做饭烧水】的那个汉子身上。这人姓杨,三十出头儿的年纪,一副结结实实的身板儿,行动做派都像个江洋道上的老八达【老胡子】。一个人扛着硬杆子上的山头儿挂柱【扛着洋枪入伙的】,比自己还晚来了俩月,算不得老石头的底柱子。
几年下来,这家伙能在埂子上混成了粮台【八柱之一,管粮草伙头】,那是自己真有些本事。这人脑瓜子里账目清楚,绺子里人吃马喂都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就连分篇、挑片、入公账【按规矩分赃】,当家的也要事前知会他一声儿,让他给崽子们充个公证。
而且这人有些见识,崽子们都愿听他天南地北的白呼,到了几位当家的面前,这家伙又装怂卖宝油嘴滑舌的,是个小心驶得万年船的贼精儿!就因为这个,几位当家的私下都叫他“贼骨头”。
这人在身边晃了几年了,惯于挑人拉柱的穿林虎也没刻意笼络这个的家伙,一来是瞧不透他的真实心意,二来嫌这家伙白长了一幅硬扎的身板儿。
这小子平日里喷子也不摸、青子也不碰,一天到晚就只在锅台边儿转悠,虽说“过堂”、“打食”都遛过了【试胆儿、抢劫都通过了审查】,可总是让人觉得这家伙不够传正【胆子不大】,没尿性!顶不上大事儿。
可现如今情形有所不同,绺子里接连失了柱梁,眼下能拉一个是一个,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助力,所以穿林虎这阵子便打起了这“杨骨头”的主意。
“老啃兄弟【老杨兄弟】,忙活地也差不离儿了,来来来,搬碗浆子,陪哥哥我整两口儿。”
“三爷,你稍待,坎子上弟兄们的浆水办得了【哨位上的弟兄们吃食弄好了】,俺还给三爷留着口好嚼谷儿,俺这就给你取【qiu】去。”
杨骨头左手端着碗野鸡炖蘑菇,右手搂着一小坛子土烧就颠了回来:“三爷,知道你这阵子堵心,来,兄弟给你老添上……”
“他娘的,你个贼骨头,知道老子心烦,还不赶紧帮爷拿个主意!”
“三爷,咱老石梁猛不丁儿出了这么大变故,二当家的、四当家的,老贺,还有长脖儿兄弟,一股脑地就睡了【忌讳说“死”】,现在俺躺桥就他娘的是惊兆子【睡觉做噩梦】,只怕这平口子也端不安稳了【饭碗不稳当了】!心里麻慌酱子,哪儿还敢给您两位当家的拿主意?”
“你个杨骨头,见天儿的跟弟兄们白呼,到了节骨眼儿上念语子了【哑巴了】?今儿你得吐尖儿的【说实话】!这个局儿怎么个支应?”
“……”
沉了半晌,杨骨头周了一口土烧,对着一直盯住自己的穿林虎还是开口了,“三爷,听崽子们嚷嚷,不外是两条道儿,一是踏窑【深藏】,一是挑滑【远走】……”
“哪头儿众?哪头儿稀?”
“俺杨老啃知道三爷您在外头天大地大,杵门子海【挣钱的招数多】,可大多弟兄还是不愿没个靠局儿的浪飞【没固定落脚的窝】。都寻思着通远堡王家如今还开着门做生意,咱经点儿心备不住也就撑过去了……”
“想挣爆杵的弟兄多么?”【想抢大钱的弟兄多么?】
“俺估摸着…江足多者足少吧!【三十多不到四十】”
“……”
沉思一瞬,穿林虎心里还是满意的,这段时间让自己信得过的人放风还是能有些人想跟着的,点点头转了口风儿:“跟大爷一个头磕在地上,就是生死兄弟!俺这个当家的也不能硬扯着弟兄们越边儿【分开】。可不管是踏窑还是高挑,咱埂子上的灾星都得先除了……”
“三爷,您是说…那库果儿嬷嬷【老鸨子,指小金宝】?”
“没错!那老鸨子就是个蛆果,不剔了她,咱弟兄们早晚是个脱局儿【散伙的局面】。”
“三爷,这事儿您可冷着点儿【谨慎悠着点】。俺似是听当家的唠过,早年刚起局儿时,队伍被大杆子磕花了【被大军打散了】,当家的也秃噜沉了【大病倒下】,全靠着那窑果儿【窑姐】给藏掖着养好的身子,那该是救命的恩义,三爷您可别莽撞了。”
“嗯,这事儿俺也听过……”穿林虎端碗喝了一小口,“算你小子有心了!爷给你记着……”
一个崽子匆匆跑到了近前,弯弯身子急道:“三爷,大当家的请您上去。”
穿林虎抖抖脏兮兮的老羊皮大衣,拍拍屁股起来,挥挥手跟着就走,走出几步又回头对杨骨头小声道:“老啃,快手那小王八崽子,你照应照应,别把个好溜子给废了。”
“好嘞,三爷您放心,俺这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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