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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是要吃汤饼的,《齐民要术》中记载了水饮、博饪两种汤饼,后来经过发展,大周人的桌案上出现了第三种汤饼——冷淘。阿四在各人的桌上把三种汤饼见识了个齐全。
博饪是面片汤,水饮是面条,冷淘就是冷面。
其他人多是一人一案,唯有阿四年幼,与乳母同坐。阿四年纪小,独自坐不稳,就由宫人绣虎坐如簸箕,将她抱在怀里。孟乳母用小碗盛出小炉温着的水饮和鸡子放凉,再一点一点喂给阿四。
每吃一口,孟乳母便要念叨一句:“长寿安康。”
水饮不如阿四记忆中的面条长,基本上都是一尺长。因水饮又长又瘦,音同长寿,都乐得讨个彩头。
阿四嘴上只顾张合,眼珠滴溜溜转到别人的案上。看起来还是冷淘最好吃,边上放着醋、姜、葱、盐等配料,盘子里的冰块都还没化,大夏天的吃起来一定很舒服。
这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行为引起姬宴平的关注,按照排序,她坐在阿四左边。碍于年纪不肯给她吃多寒凉的,因此她案上放的是博饪,只给陪了小份的槐树冷淘。
姬宴平见阿四盯着槐树冷淘不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让侍候的宫人用小碗分出两根拌好的冷淘送给心爱的妹妹:“我喜欢的,和妹妹同享。”
当场给阿四感动了,孩子愿意分享爱吃的食物,绝对是真爱了。
孟乳母笑赞:“三娘真是有阿姊风范。”
然而,就连姬宴平都不让多吃,阿四就更不必说了。宫人在孟乳母的示意下,避开姬宴平的视线用温水涮了涮才让阿四尝一尝削减版的槐树冷淘。
就算如此,阿四也非常满足了,将两根都吃得干干净净。孟乳母估摸着她的食量,撤了桌上的汤饼换成鲜果。
一旦吃饱了,阿四看美食就心如止水,最多拿一块剥皮切好的桃子磨磨牙这样子。
宴会是少不了舞乐的,宫廷乐工不在少数,先帝朝时安图长公主查抄了平康坊后教坊人满为患,大多归为百姓,少数拔尖的留下来,说一句各有千秋不为过。
堂上乐伎坐奏,乐工张好娘手捧檀板献唱,唱的是旧日的祝词。等她唱完一首,皇帝笑问诸位卿家:“这是往日的旧诗了,今时不同往日,该为我儿赋新诗才好。”1
冬婳取出一叠宫中用的金花笺分发给在场的官员,拿过金花笺信手写就、一气呵成者有,提笔忘字、无奈举杯自罚一杯者也有。两位长公主也得了金花笺,宣仪长公主的文采是有目共睹的,安图长公主随手将金花笺丢给旁边的内官代写也不会有人深究。
皇室中人嘛,会欣赏就行,不强求作诗。在内宫有内官代笔,在外有翰林学士帮衬,老惯例了。
诗歌方面,阿四算半个睁眼瞎,虽然听得懂她们在说什么,但完全不能理解内容,只啃着手指看她们热切地讨论用词。最后,众人推举出三首,分别是宣仪长公主、谢有容以及户部姚侍郎所作。
再听梨园乐人调试丝竹管弦,曲调忽急忽缓声如凤鸣,张好娘清越的歌声几近引凤,曲停声亦止,余音袅袅不断。
歌曲是好听的,但再好听的乐声在半懂不懂的阿四耳中也是牛嚼牡丹,她更乐意分出心神去观察陌生的人事。
场中还有两位是阿四不曾见过的长辈,是先帝的姊妹、皇帝的姨母,温太主与淑太主。自从宫变之后,太上皇移居兴庆宫,两位太主也不再频繁出入宫闱。
可能是离开了权力的中心,两位年近六十的太主并不像其他同龄的高官一样精神矍铄,而是神情慵懒散漫,手拿颇梨七宝杯2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葡萄美酒。
朦胧的灯光下,两人的姿态是极美的,非是皮相上的美,而是骨子里散出来的、淫浸富贵锦绣堆的奢靡之美。
阿四猜测八十岁时的自己,大概也是这幅样子——超出她上一世想象的奢侈生活。
直到宾客退散,夜幕降临,最后一点黄昏的也在天际落幕。
阿四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绸褥、锦被、金纱帐,恍惚间似乎还能嗅到清晖阁将散未散的脂香。
人骨肉上、膏粱堆里,一层层盘剥下的靡靡芳香。
*
“公主满一岁后,眼瞅着就长大了许多。”
清晨醒来,阿四耳边清晰地响起了宫人垂珠的声音,不是往日里偶然听见的悄悄话,更像是正大光明的谈论。
这是很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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