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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了一夜后,直到用早饭的辰时,郭朝阳和杜子衡两人才终于把铃阵布完。
从进城开始,一昼夜的时间,两人几乎忙得是脚不沾地,而反观与他们同时来的商砚书路乘二人,睡了足足的一觉后,正在院中悠闲地吃着早饭。
商砚书不用饮食,不过他心情不错,便跟路乘坐在一起,帮其剥煮鸡蛋的壳,见到郭朝阳杜子衡二人回来了,还假模假样地关切道:“二位忙了一夜辛苦了,要不要坐下一起吃些早饭?”
“多谢前辈好意,但我们已经辟谷。”杜子衡礼貌谢绝。
郭朝阳则终于忍不住说:“修士当追寻大道,心无旁骛,怎么能成日耽于饮食之乐?”
他昨天就想说了,路乘都筑基了竟然还没辟谷,原以为是对方心性不坚,拒绝不了诱惑,现在看来,这个做师父的根本也是一味放纵,简直是误人子弟。
“非也,道法本自然,一味克己灭欲,自欺欺人,岂不是与大道渐行渐远?”商砚书有理有据。
“就是就是。”路乘连连点头,“凡自性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明心见性,本自具足,心无桎梏,则身无藩篱。”
“爱徒说得甚是。”商砚书笑眯眯地把剥好的鸡蛋喂到路乘嘴边,他已经习惯了,他这徒弟虽然大部分时候都透着股清澈的愚蠢,但时不时又能蹦出一两句经典,也不知道在哪儿学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胡说八唔……”郭朝阳还想辩驳,但是被杜子衡捂着嘴拖走了。
“前辈,我和朝阳先去屋中歇息片刻,白日邪祟应该不会现身,但以防万一,劳烦前辈照看一二。”把郭朝阳拖进屋后,杜子衡又走出来,对着商砚书拱手行礼道。
“自然,我和爱徒本也是为邪祟而来,二位安心歇息便是。”商砚书答应得一本正经,转头,就带着路乘到街上以查找邪祟的名义到处闲逛,又是听曲又是听戏,好不自在。
一个白天过去,邪祟果然没有现身,郭朝阳杜子衡二人调息了一番,终于恢复了精力,夜间他们一个去城东巡视,另一个则负责城西,至于商砚书和路乘,自然是窝在屋里,安心休息。
如此过去了两天,在来到县城的第三日,夜间,杜子衡独自在城东行走。
照往常一样,他着重搜寻阴暗偏僻的巷道角落,在走到某一处时,突然注意到,他前日挂在房檐上的铃阵,有一处断裂。
铃阵只是以刻上符文的铃铛,用红线串联而成的预警法阵,除在感受到邪气而摇动自响的警示作用之外,其本身并没有任何攻击或防御性,因此其实很容易损坏,可能哪只野猫淘气地伸了下爪子,又或者哪家孩童顽皮扯动了几下,便会出现这样的破损,因而杜子衡见状,虽也带上了些许必要的警惕心,却也并未太过大惊小怪。
他稍微后退几步,助跑几下,便在不借助任何法术的情况下轻盈地蹬墙而上,跃到房檐边后,从储物袋里拿出备用的红线,将断裂处重新系上,但他很快又发现,位于这一处阵位的符铃也有异样,其上覆盖了些许污渍,像是某种鸟类的粪便,正巧落在铃身的符文上。
符铃和符箓一样,是沾不得秽物或血腥的,否则就会失效,而眼前这枚符铃,八成应该是没用了,但难办的是,红线杜子衡有很多,符铃却没有多少,为了布下能够大体覆盖整座县城的铃阵,他和郭朝阳已经将身上带着的符铃全用出去了,眼下并没有替换。
杜子衡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拿出干净的布,又取了捧水,将这枚符铃上的秽物擦掉,然后取出画符的朱笔,准备将铃身上已经失效的符文重新刻画一遍。
画符需要非常专注,否则一笔错,便是前功尽弃,杜子衡正在凝神画符时,不可避免的,对于周围的感知洞察力就会减弱许多,在他身后,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一团不辨形状,却又如活物般不断扭动的黑气从屋脊的背面缓缓向其靠近。
在蠕动过程中,黑气不断往外渗出血水一样的黏腻腥臭液体,它的体积不断膨胀,便如一只狰狞的怪物正在张开巨嘴,而在这缓缓张开的恶臭唇齿间,又涌现了数处凸起,慢慢成型,竟似一张张活人的脸孔,在黑气中挣扎外涌,却难以逃出,因为它们早已融为一体。
怪物不断逼近杜子衡,它悄无声息,便如躲在阴冷处蛰伏狩猎的蛇,待到猎物落到自己的攻击范围后,怪物的体型也膨胀到最大,它身体间无数张脸孔在此刻一起咧开邪异可怖的笑容,在下一刻,一齐向杜子衡扑咬而去!
方府东侧的厢房,路乘原本正像往常一样枕着商砚书的腿睡觉,但在这寂静昏沉的夜半时分,他突然醒了。
路乘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商砚书,他夜间是很少醒的,这些年每每醒来,多是感觉到了商砚书的异状,不过跟以往不同,商砚书这回似乎并没有什么异状,他甚至没有在入定,路乘看他时,他便也低头看着路乘。
“醒了?”商砚书眉梢一扬。
“嗯。”路乘应一声,手又不放心地在商砚书身上脸上摸了摸,确认对方的状况。
“为师没事。”商砚书任由路乘在自己身上乱摸,哪怕其动作间扯落了衣衫,露出些许肌肉轮廓完美结实的胸膛,他的嗓音也依然懒散且随意,便如一只慵懒的大猫,因为跟某只小动物相处了太久,而能够展露出一些对旁人没有的纵容。
而且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路乘那至今不肯承认也不肯吐露名称的法术缘故,商砚书这些年反噬的发作频率越来越低了,上一次发作已经是两年前,他近来也未感觉有什么不适,想来还能继续保持很久。
等路乘摸够确认完后,商砚书又伸手捏住路乘两侧的脸颊,轻笑道:“你倒是敏锐。”
有时候,他还真不知道他这徒弟到底是愚钝还是机敏,说他机敏吧,这些天路乘是真的对一切毫无所觉,只安心吃吃喝喝,说他愚钝吧,但他今夜偏偏又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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