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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如此,”布因斯枢机说:“他们还打算用您的姓氏和家族来做文章,您知道的,本笃九世是属于图斯库拉尼家族的,这个家族有过四个教皇,第一个教皇本笃八世是本笃九世的伯父,他有个弟弟,之后成为了约翰十九世,十九世之后就是本笃九世,那时候,人们都在说,图斯库拉尼家族里的孩子,还在摇篮里的时候就被注定了要身披白衣了。”
“所以他们想把我与本笃九世并列在一起,”朱利奥说:“好让人们的恶感转移到我身上来,当然,这只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之一,他们也许还会怂恿人们把美第奇与图斯库拉尼联想在一起。”
“是啊,”布因斯枢机说:“就算再来一个本笃九世,枢机们也没什么可怕的,他们畏惧的是又一个图斯库拉尼,虽然现在的家族也有两任,或是三任教皇出选的,但至少他们不会……不会如同国王或是皇帝一般地凭借着血缘关系相互承袭。”
“这也是罗马的人们不想看到的,”朱利奥平静地说:“罗马的民众已经受够了皇帝了。”自从元老院授予屋大维“奥古斯都”的称号后,罗马的民众就不再有任何可以称作平和安定的日子了,尤其是后期,罗马的皇帝一个比一个荒诞无耻,哪怕到了今天,帝国早已不复存在,人们一提起罗马皇帝,还是满怀厌恶,简直就像是见到了魔鬼一般。
“那么……”朱利奥说,“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我来处理。”
他瞥了一眼布因斯枢机:“现在,告诉我,”他冷峻地说道:“你想要什么?”
布因斯枢机原本想要摇头,但突然停住了,“您知道,”他说:“我在这里,而不是在西斯廷教堂里,”虽然他比其他枢机都来得早,但那些枢机竟然都像是没有发现他那样,等他知道决定利奥十世是否可以退位的秘密会议已经在举行中,西斯廷教堂已经关上了大门:“假如,殿下,”他大胆地说:“我能够进入西斯廷,我的一票就是您的了。”
“我需要付出些什么呢?”朱利奥问道。
布因斯枢机明显地犹豫了,令他萦怀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他的学生与主人,奥地利的查理,另一件就是尼德兰,他的故乡与血亲。
最后,还是来自于血缘的牵挂占据了上风:“尼德兰,”他说:“自从我去到罗马后,我就没有回过尼德兰,直到我接受了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公主的邀请,去做了王子查理的老师……”
“他们伤害了你么?”
“他们伤害的不是我,”布因斯枢机低声说:“是我的国家。”
“一个国家如何受到伤害呢?”
布因斯枢机停顿了一下,他回想起他在尼德兰看到,听到的那些,这可能还不足现实中的百分之一,因为他在奥地利人的宫廷里,而奥地利人是不会让他看到这些的,即便他是尼德兰人,也不过是玛格丽特公主胸襟上一枚可有可无的装饰品罢了。
“即便是一头巨龙,也无法忍受得了毒蛇永不止息地吮吸它的鲜血。”布因斯枢机说:“三分之一,您能想象得到吗,另一个国家,国库的三分之一收入都来自于尼德兰。”
确实惊人,朱利奥沉默了一会:“这不是我能够回答你的事情,就算我已经更进一步,也不能。”
“我知道,”布因斯枢机说,即便他在幻想中成为了阿德里安六世,也没有幻想尼德兰能够在一朝一夕间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而不是神圣罗马帝国,或是其他国家的附庸:“我只是希望您能够记得曾经有个尼德兰人向您忏悔过,您也已经宽恕了他。”
“那么……”朱利奥沉吟片刻后,问道:“查理呢?”
“奥地利的查理希望能够取得您的谅解,”布因斯枢机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的主人,“我会告诉他说,只要他愿意向您献出忠诚,您或许会改变最初的想法。”
朱利奥的唇边浮现出轻微的笑意,他明白布因斯枢机的语中真意,布因斯枢机是在说,他会代他愚弄年少的王储,在无需付出更多的情况下,他可以同时掌握住查理与斐迪南,如果斐迪南不如人意,他依然有个备品,而且就算没有西班牙,没有尼德兰,查理也有一个神圣罗马帝国的储位在等着他,除非与布因斯枢机同龄的马克西米连一世还能有个儿子,或是神圣罗马帝国愿意为了他取缔“萨利安继承法”,选择他的女儿玛格丽特作为王储。
这当然不可能,就算可能,朱利奥也不会让它变成现实——就像他之前说过的,意大利的统一进程中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强大国家的滋扰,但这些国家,神圣罗马帝国,法兰西又或是西班牙,从未放弃过对意大利的觊觎,马克西米连一世娶了斯福尔扎的玛利亚,路易十二既是米兰维斯孔蒂家族的外孙,又宣布自己从查理八世这里继承了那不勒斯(查理八世的父亲路易十一正是安茹家族的继承人),西班牙则从双王时期开始就一直申明那不勒斯应当为已所有,胡安娜一世看似癫狂,却从未在这方面松过口。
所以朱利奥唯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国家的平静,他无法做出超越底线的恶行,但让那些早已产生的问题早日爆发却不是什么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力主持与发展了慈悲修士会这一复杂的组织(金钱与人脉可以说是不惜代价地挥霍了出去),因为他要执掌他们的喉舌,思想与行为——这也是为什么较为敏锐的领主与诸侯开始有意识地压制慈悲修士会的缘故,当民众更愿意相信慈悲修士会的修士,而不是他们那些身着法衣的兄弟或是侄儿的时候,他们很难继续保持平静,谁都知道,比暴动更可怕的就是信仰的战争。
十字军东征的故事依然在他们的耳边回响,那个时候,贫民与奴隶们显然更愿意相信教会的教士而非他们的主人。皇帝、国王与爵爷都必须在教皇面前屈膝,亲吻圣足,仍其予取予求,或许还要献上自己的性命。
之前马丁。勒德带来的威胁不过出自于一个选帝侯,但等到朱利奥。美第奇披上基督白衣,他所遭受的敌视与防备只怕要比曾经的亚历山大六世更惊人,既然如此,在他尚未即位之前,不如先让他们忙碌起来。
所以,虽然对布因斯枢机的动摇有些生气,但朱利奥更看重他的身份与意愿——除了查理之外,布因斯身为尼德兰人的枢机才是最重要的一环,即便他已经即将回到天主的膝前,但他对故土与血亲的眷恋却能够让朱利奥无声无息地插下一根位于神圣罗马帝国主动脉的尖刺——鉴于神圣罗马帝国已经将尼德兰视作自己的钱囊,一旦源头干涸,帝国的皇帝绝不会坐视不理,如果措施得当,至少可以将这座庞大的马车拖延在原地十年甚至三十年的时间。
路易十二的承诺并不可信,但朱利奥也只需要一个理由而已,不过一旦他成为教皇,那么纳瓦拉国王的私生子就永远不可能合法,也不可能继承纳瓦拉,接下来,只要善加运作,让路易丝的母亲夏洛特公主成为王储,路易丝对纳瓦拉的继承权也会在所有人之前——这件事情想要做成很难,但若是无法做成——路易丝依然可以在他的羽翼下得到一个妥当的安身之处,这是他对艾弗里的承诺,而且期间的反复也会让纳瓦拉陷入筋疲力尽的沼泽。
至少可以得到五年,或是七八年。
纳瓦拉就在西班牙与法国之间,有它擎肘,那么这两个国家只怕也难得安宁。
西班牙的王储就在朱利奥身边,至于法兰西的路易十二……
朱利奥想了想,那笔沉重的债务可能要还到他进入陵墓吧,想要再次发动战争,只怕他要将奥尔良家族的领地全都卖出去才有机会——想来他会安静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说,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朱利奥打开了衣箱,这个衣箱很少打开,但箱盖上的皮革细腻柔滑,鎏金的铜片闪闪发光,一看就知道时常有人清理擦拭,他伸出手去,抚摸着里面折叠整齐的衣服。
白色的法衣已经有些发黄,金线与银线的刺绣却依然熠熠生辉,最上方是一个很大的金十字架,庇护二世将这个十字架给了自己的外甥,皮克罗米尼枢机,皮克罗米尼枢机又将这个十字架给了自己的弟子朱利奥。美第奇。
也许在四旬斋期到来之前,它就要被第三个教皇佩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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