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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喉咙发干,再说话时,声音低沉沙哑,急需一盆冷水内淋外浇。
于是他说:“你现在给我讲一下海盗。”
***
是该说回海盗了。
照明棒的光又快耗没了,整个渔村都没有亮,风送来海浪声和略腥咸的气息。
岑今说:“海盗就是渔民,很穷的渔民。”
“索马里内-战以来,社会和教育体系都已经崩塌,文盲率很高,接近八成。官方语言也不是英语,有时候,小一点的海盗团-伙,一群人中也没一个会英语的,想和船东谈判,还得掏钱雇个懂英语的、支付长途话费。”
卫来想笑:给他打电话的那个海盗,英语还算顺畅,看来虎鲨是当地最大的海盗头目这话是说的通的——手下的各类“人才”还算齐全。
“他们的仇恨一直在发酵:一是世代打渔的海域,自己不能去,去了还要被外国渔船驱赶;二是灭绝性的捕捞政策,使得海里很难捕到鱼,断了生活来源;三是军-阀混战,本来就饿殍遍野,联合-国送来的救济粮,还都让有枪的人给抢了……”
卫来沉默。
记得白袍跟他说过,虎鲨起初,也只不过是个领粮食的难-民。
“几年前的印度洋海啸,又意外地掀开一桩生-态灾难:欧洲一些国家,利用这里的政-府无能,将本国的核-辐-射垃圾、化工有-毒废料运到这里倾倒。”
“但是海啸把这些有毒垃圾翻上了海岸——那些沿岸居住去捡垃圾废料的人,很多受到辐-射感染,一年内就有300多人死亡。”
卫来纳闷:“欧洲离这挺远的啊,千里迢迢过来倒垃圾?”
“欧洲对核辐射垃圾有处理标准,一吨的处理成本是1000美元左右。但是他们辗转和这里的政府签了合同,倾倒一吨,支付8美元,这么一算,运输成本,根本不算什么。”
卫来叹息。
他想起那个唐人街老头摇头晃脑念古文:人之生,譬如一树花。
子-宫结胎,都是同一棵树上,同一树花,但飘去哪里就很难说了:粪坑、酒席、堂前、脚下。
那里金贵,有毒垃圾要封存、隔离、高科技处理。难道这里就低贱?8美元,哗啦一倒,继之以感染、变异、死伤。
“所以可以理解为什么当地渔民仇恨一切,仇恨外国人,也仇恨政-府。起初,有外国船只经过,他们上去打-劫、搞破坏、扣押船员,纯粹出于泄愤。”
“忽然有一天,他们发现,船东居然找中间人向他们递话,表示愿意支付赎金把船给拿回去——原来不打渔,也能赚到钱。”
“然后,一个行业就产生了。”
照明棒彻底不亮了,羊立起的影子斜拉在沙地下,伴着一两声呜咽似的咩音。
“除非将来这个国家可以真正强大,否则海盗问题很难解决,越压-制越猖狂——现在亚丁湾的护航-舰-队越来越多,但海盗的袭击不减反增。”
“而且,有人做过调查。索马里的民众,有超过半数赞同这种行为,他们觉得海盗是英雄,给他们出了气。另外,海盗拿到赎金之后,会去花天酒地——那一地带依托着海盗的消费,又形成了一条特殊供应链:食品、烟酒、女人,换言之,海盗又养活了一大批人。”
她看向卫来。
太暗了,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轮廓,和眼睛。
说:“明天见到海盗,不要带着很猎奇的目光看他们。除了那些头目,他们大多是跟风的穷人,赤脚、不识字、满怀愤懑、生了病没钱治、分到了钱就去花天酒地。不用跟他们争辩逻辑、道理、是否违法,他们不懂。”
卫来沉默了一会,笑起来。
“口口声声跟我说这条船不重要,暗地里,还是做了不少功课啊。”
“功课倒没怎么做——在土耳其的时候,有个人塞给我一本分析海盗的杂志,无聊的时候,我就翻了一下。”
卫来心中一动。
“你看了?”
“不然呢,拿来扇风吗?”
“杂志上还说了什么?”
“还说有专家谴-责那个第一个付钱的船东,觉得他开了个很烂的头——如果海盗不知道还能赎船这回事,也许就没有后来那么多劫-案了。截至目前,亚丁湾的船只劫-持,支付出的最高赎金,是150万美金。”
难怪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天狼星号,这一次,海盗叫出了2000万美金的高价,船东们都怕沙特人再开一个烂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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