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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为了二哥的事,我和县委办的主任张庆合、县公安局局长李尚武就到了李举人庄有纲叔的家里。
有纲叔的家里喂着一条大狼狗,这狼狗耳朵直立、发毛浓密、大冬天耷拉着舌头,和村里普通的土狗红色的舌头不同,这狗的舌头红得发黑,流着大串大串的口水,小手臂粗的铁链将狗窝旁边的黄土磨的发亮。狗盆子里的骨头被啃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的肉渣。在这个平常人家刚解决温饱的年代,能养得起这狗,也是一种实力。
平日里这狗也是骄横惯了,半个村子都能听到这狗吠之鸣,如今看到了有纲叔弯着腰赔着笑,晚上又要吃狗肉,这狼狗也识趣地夹起了尾巴钻进了狗窝里。我心里暗道:“妈的,这狗真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狗都知道,家里这是来了县级干部,要夹起尾巴做狗。”
几人正拿狗打诨,正房堂屋的门开了,搭眼一瞧,我擦,这戴个狗皮帽子的不是二胜还是谁。
二胜的狗皮帽子并不是那么合适,戴在头上有一种喜感。二胜手里拿着一包烟,主动抖了出来,张叔李叔在安平任职的时候,可以说每个村支书的家里都去过几次,对于二胜虽然叫不出名字,但是知道是有纲家的孩子。
李叔耸了耸肩膀,双手叉腰,没有去接二胜递过来的烟。冷蔑道:“有钢,这是你家老几?”
有钢道:“二胜,还不给你张大爷李大爷还有你三哥敬烟”。
李叔这才正眼看了二胜一眼,接过了烟,道:红塔山,小伙子这是发了财啊。
二胜笑道:“平时舍不得抽,这不是几位领导来才舍得拿出来”。
只要看到了二胜的人,我的心里就踏实了不少,人回来了就不怕钱跑了,只要退了钱,性质就不再那么严重。
有纲叔轻哼了一声,二胜马上闭了嘴。
张叔抽了一口,道:“有纲啊,咋半年多不见,长了这么多白头发。”
村里的事情多啊,别在外面站着,去屋里说话。老二,杀狗!
二胜为难地看了看有纲,道:“爹,真杀啊,这可是你从县城花钱买的狗”。
什么买不买的,今天只要你大爷高兴,杀个狗没啥大不了的。
张叔看了看天,道,算了算了,这狗有个铁链,又干不了啥伤天害理的事,看家护院也好,老李,你也别馋狗肉了,今天朝阳说了,老葛家羊肉馆子,朝阳请客。
李叔笑道,咱张常委做了指示,就留他一条狗命,有纲,这狗你得看好,你看不好可就归咱老李了。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老腰。
有纲叔笑道,今天晚上我来安排,走,咱们去喝羊汤。
老葛家的羊肉汤馆子,乡人大主席葛从军已经在等候,包间已经准备妥当,知道张叔和李叔要来,葛从军让自己的堂哥,羊肉汤馆子的老板葛从伍亲自掌勺,如今的老葛家羊肉汤馆子是大集上最大的馆子,除了羊肉汤汤鲜味之外,人大主席老葛在乡里也没少照顾堂哥家的生意,如今老葛家的二代里面,就有两个人专门接过了这生意,一个负责炒菜,一个负责熬汤,如今老葛家的一个儿媳妇,也学会了打烧饼的手艺。葛从伍亲自下厨,爆炒羊杂、大葱羊肉、铁锅羊头外加几个小菜都是有滋有味。
老葛和我算是主人,今天的局虽然是为我办事,但还是请老葛坐了主位,每逢吃饭必有理由,今天明面上的理由则是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但事实上则是说二胜退钱的事。
都是老熟人,喝酒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几杯酒下肚,吃着羊肉,顿时身上暖和了不少。
李叔酒量一般,一喝酒就兴奋,就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这次县供销社主任被抓的事,自然又讲了赵爱民主动退款现在已经是地区供销社主持工作的副主任,本来费了大力想着解决一个计委的主任,没承想歪打正着解决了副县级,有纲,我手里可有线索,说你家老二参与了贩卖红砖,说完就看着有纲叔。
羊肉油腻,几颗花生米下肚,顿时让人口中留香。有纲心里明镜一般,看李叔说的事是话中有话,也不慌张,左手的小手臂压在桌子上,右手慢慢地夹了两颗花生米,不紧不慢,津津有味,在有纲叔看来,毕竟这个时候的二胜和正阳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今天这局不就是委曲求全皆大欢喜,大胜二胜必有一人进李举人庄村班子。
端起了茶杯,有纲的喉结蠕动了几下,小半杯茶水也就进了肚。见有纲喝茶,大家也端起了茶杯,润润嗓子。茶壶就在有纲叔跟前,但有纲叔并未起身添水。
我心里暗道,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果然不愧是农村政治家。
又夹了一颗花生米,有纲慢慢地说道:“倒卖红砖的事我知道,朝阳,你也别生气,这事确实是正阳和二胜做得不对,虽然你二哥吃上了公家饭,但是从根上讲,咱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土坷垃里刨食的农家汉子,信用社又给了这么多的贷款,买了砖,转手一卖就是钱。换谁也很难挡得住这诱惑。朝阳,你是安平的父母官,也是李举人庄走出来的好后生,我那怎么说现在还是村里的支书,今天我就提个酒,走个后门,你二哥和二胜的事,你多费费心,要处理就处理你二胜兄弟,毕竟你二哥考了这么多年,才端上了铁饭碗,不能因为这事把饭碗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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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葛听闻忙低下了头,专心吃起了花生米,当作没听见,毕竟今天他只是来陪个酒,安平大集和李举人庄算是庄挨着庄,自己退休不远,何必去掺和我们两家之间的事,又何况,有纲在十里八村都算得上是豪强大族。
李叔一只眼眯着一只眼睁着,斜看了一眼有纲叔,道:“有纲啊,你觉得咋处理比较好。”
有纲道:“这事我看不复杂嘛,当初他们买砖价格都是说好了的,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意挨,这事啊二胜就扛下来,二胜也是党员,我们村支部,给他一个处分。”
此话一出,张叔马上笑了,道:“有纲啊,拿四五万块钱,换一个处分,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那还咋办,总不能让我正阳侄子把饭碗丢了吧,朝阳,你要当清官大义灭亲,我都不答应,二胜肯定要给正阳把这事扛了,五尺高的汉子,这点事都顶不住,回家我再打他一顿。
我心里暗道,看来有纲叔的意思,是把二哥和二胜硬生生地绑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这个时候,宁愿让二胜为二哥顶包,也要保全二哥,如果没有阿姨之前的分析,我估计自己的眼泪都要感动地流下来。
张叔道:“也不能让二胜这孩子白白地受这么大的委屈。有纲啊,今天没外人,你有啥要求,就提出来。”
有纲叔摸了一把脸,似乎像四川的变脸一般,脸色就沉重了起来,道:我能有啥要求,没啥要求,如果要说要求,也算不上,就是有这么一桩心事,李举人庄李王张刘四姓的爷们,都看得起我,这些年啊,一直让我问着村里的事,但是年龄大了,有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家的大胜,平时是村里的电工,人缘不错,我也问了村里干部的意见,大家对大胜还是很认同。如果可以,还是请乡里考虑。话一说完,就自顾自地吃起了花生米。
看来,有纲还是会错了意,认为今天这个局,就是我请李叔和张叔出面,来让二胜把事扛下来,然后作为交换,由大胜接班。但事实上,今天的局,只是让有纲把二胜找回来,让二胜把钱退了。如今二胜已经在家,如果有纲和张叔李叔没有交情,已经可以通知派出所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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