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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牵着阿诚的手,躲在阿诚的身后,怯生生地看着爸妈。阿诚尴尬地解释着:“我路过,我……不好意思。”梁仲春看到阿诚,问道:“是送9号文件来的吧?”“是,明先生叫我把副本给您送来,真不巧,不好意思。”说着从公文包里取文件。只见梁太太红着眼睛,左眼上乌青了一块,阿诚礼貌地低头,温和地喊了声:“梁太太。”梁太太低头,用手撩了一下头发,掩饰了伤痕客气道:“要不要来一份我做的松糕?”阿诚一愣,随口说:“好,好的梁太太。麻烦,再给我来杯红酒。”梁太太应着声,把小男孩牵走,带到房间转身进了厨房。梁仲春示意阿诚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你干吗打女人。”阿诚回头看看梁太太的背影,道,“嫂夫人多识大体。”“我没控制住,没控制好。她知道我外面有女人,就闹得厉害。”梁仲春嘟囔道,“我也没打成什么样啊。”“那你还想打成什么样啊?”阿诚堵了他一句。“对,动手了就不对!唉,这个家被我弄得面目全非。”“你打算怎么办呢?”梁仲春皱着眉:“你先帮我去安抚安抚,你让我想想。”阿诚推辞:“我怎么安抚啊?关键问题在你身上,我就奇了怪了,你不是家庭主义至上吗?”梁仲春分辩:“我没给那女人名分,也没承诺。”“除了钱。”“对,除了钱。”阿诚冷冷地刺他一下:“我觉得你太虚伪了!除了钱,还有感情吧,千万别说你对如夫人一丝感情都没有。”“有,有感情,那你说怎么办?两个女人都不省心,有一个下定决心都能毁了我。”“别让她们出状况。”“你有主意?”“齐人之福你是不能再享了。”阿诚说,“二选一。”梁仲春的嘴唇嚅动了一下,没说话。阿诚凑近道:“你要选嫂夫人,我就叫你的如夫人彻底消失。”“不行。”“你要选如夫人……”梁仲春截住:“那更不可能。”阿诚继续把刚才的话说完:“……我就把嫂夫人劝回你老家去,你老家在?”梁仲春干脆道:“武汉。”“你考虑考虑。”阿诚把文件搁到桌面上,“签收一下。”说话间,梁太太给阿诚端来了一盘松糕,还有红酒。阿诚站起来接道:“谢谢梁太太。”“明先生,您坐。”梁太太客气笑道,“我不陪您了。”“好的。”阿诚半躬身子,目送梁太太离开,复又坐下,“嫂夫人很难过。”“我也很难过。”梁仲春紧皱的眉头始终不曾松弛下来,给阿诚斟上酒。“我不同情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梁仲春把9号文件给看完了,指着文件问,“上面什么意思?”阿诚直截了当地说道:“南云课长想在关税上分一杯羹。”梁仲春冷淡一笑。“汪曼春处长是南云课长的爱徒,听说汪处长密告76号有人靠海关走私军火,南云课长大为震怒,下令彻查。利用关税做文章,其实是先给大家打一剂预防针,她要整顿76号了。”“海关、码头、船只调配,一直都有日本军部在管辖,76号只是里面的一只虾米,她要肃贪,不敢拿日本军部下手,拿我们这些小鱼虾,她也不嫌臊得慌。还有汪曼春,装什么正经,大家都在76号混,谁比谁干净啊?一窝子汉奸。”阿诚不说话,继续听梁仲春唠叨着:“我说汉奸,你不爱听了。”“外面的人骂也就算了,咱们自己人就别骂了。你啊,都是酒灌的。”阿诚伸手要拿文件,却被梁仲春一伸手压在了桌子上。“不行,南云要真插手关税,对咱们来说可就是断了财路,这兵荒马乱的没了财路,谁跟你混啊。”梁仲春反问道,“南云再狠,也得有证据,对吧?”“事实可以拼凑,何况确有其事。”“你别吓唬我。”梁仲春正了正身子,“出了事,你也跑不了。”“南云杀人不眨眼。”梁仲春直直地盯着阿诚:“你跟南云不是也有情报往来吗?”阿诚迎着他的目光,眼眸如刀锋:“你想害死我,是吧?”“你到底哪边的啊?”“你希望我是哪边的?”梁仲春指了指阿诚,道:“你,重庆的!”阿诚笑笑:“就算我想,也要别人承认才行!重庆的,我看你像延安的!”梁仲春笑起来:“真不是重庆的?我可真替你惋惜。”“是替自己惋惜吧,我要是重庆的……”阿诚压低声音,“要是日本人败了,我怎么也得保住你的小命吧。”梁仲春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一语惊醒梦中人。阿诚不说话,继续喝酒。“明先生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梁仲春思忖着说道,“有些事我想让你知道……”随即附耳上前,说了一句话。阿诚惊疑道:“‘孤狼’?!”梁仲春点点头,刻意轻声道:“这个‘孤狼’曾经在远东战役中服役,立过军功。此人喜欢独来独往,并不受特高课的拘束,是南云的左右手。”“这么机密的事情,你怎么知道?”阿诚惊讶道。“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南云给汪曼春派出这样一个得力助手,显而易见,她把你排除在亲信范围之外。”梁仲春满脸讥笑的表情:“我不稀罕。听说,这个‘孤狼’已经成功潜伏到共产党鼻尖下面,汪曼春就等着立功受奖了。”阿诚心如雷震,表面上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梁仲春不管阿诚藏着什么心思,只管好人做到底:“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可是诚意十足。”阿诚终于也表了态:“梁先生你放心,我阿诚最讲信用,咱别管外面城头变幻大王旗,只要梁先生肯帮我,我保你做个不倒翁。”梁仲春满意道:“好,君子一言。”阿诚也爽快:“快马一鞭。”两人碰杯。
阿诚放下酒杯,试探地问道:“嫂夫人,你打算怎么安排?”“我听你的,送她回武汉。”阿诚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正中下怀。
华东影楼正在营业,明台和于曼丽推门而入。郭骑云正在给一对母子拍照,回头看见明台和于曼丽,立刻客气道:“新婚夫妇吧?”于曼丽怔住,一时间没反应上来。明台却笑着说:“好眼力。”“你们先去试衣间换衣服吧。”“好,您先忙着。”明台随手拉于曼丽进入试衣间。
郭骑云继续工作:“好,靠拢一点点,对,跟妈妈亲亲,好。”说着钻进黑布里,“好,保持笑容。”按下照相机。
试衣间里,于曼丽顺手打开衣柜,衣柜里有给拍照的客人们准备的各式礼服。于曼丽嘴里哼着“结婚照”,还真的在试衣间挑选起各式各样的礼服,对着穿衣镜比划起来。
明台见状说道:“不累啊,你还真挑衣服啊。”于曼丽微笑,从柜子里拿了一套男士礼服,扔给明台:“组长,赏个脸,拍张照片。”“干吗?你还真要照啊?咱俩要拍了这种照片,落到‘毒蜂’手上,一顿好打。”于曼丽笑起来:“你怕落到你心上人手上吧?胆小鬼,怕老婆。别不承认,我知道你看上谁了,不就长头发嘛。”边说边穿上婚纱,靠到明台身前,“帮忙拉一下。”明台帮她拉上背上的拉链。“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一张合影都没有。我知道我不配,我也不强求,我只想,活着的时候,我能有一个纪念,死的时候,给你留个念想。”明台被她说得突然感到一丝心酸:“好好的,怎么说到这份儿上。咱要真拍了这照片,以后谁要先被捕,那这照片就成了我俩是同党的证据。老师说了,特务少拍照,尽可能不照相。还有啊,这郭副官可是老师的手下,替‘毒蜂’盯着咱俩呢。再则说,我家里规矩重……我大姐要知道我在外面拍结婚照……”于曼丽不想再听他啰唆,当即喝止道:“你拍还是不拍?!”明台干干脆脆地回道:“拍。”郭骑云刚送走了客人,一回头就看见明台和于曼丽从试衣间走了出来,于曼丽穿着婚纱走到照相馆布景前,招手让明台靠近点。郭骑云诧异:“你俩怎么个意思?”明台和于曼丽异口同声地道:“拍结婚照啊。”郭骑云笑起来:“好,好。郎才女貌,豺狼配虎豹。来吧,新郎新娘。”于曼丽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郭骑云赞了一句:“明少就是明少,穿什么,什么就是时尚。”明台抿嘴笑道:“为了今天的美人计,大家都时尚一把。”说着随意拨弄了下头发,侧着头,深情凝视着于曼丽。于曼丽忍不住地笑,明台望着她脸上挂起笑容。
郭骑云笑着把头埋进黑布里,对焦道:“准备了,看我这里,三、二、一。”按动快门。
一缕青烟弥散,一张明台与于曼丽的“结婚照”瞬间定格,照片上仿佛一对幸福的情侣,恩爱圆满。
华灯初上,明台和郭骑云在影楼里擦枪。于曼丽从楼上下来,头发蓬松,穿着件真丝睡袍,嘴上叼着一支烟,手上拿着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酒杯。看那阵势,俨然一家女主人。郭骑云看到:“嗨,你干吗哪?懂不懂规矩啊?”于曼丽走到郭骑云身边,问:“郭副官要不要来一杯?”嘴里吞吐的烟圈飘向郭骑云的面颊。
郭骑云呛了一声,转头看明台:“组长?”“郭副官,我忘了告诉你。于曼丽是报务员,从今天起她会住在这里,以你妻子的名义。”明台坐在照相馆专用的凳子上,跷起修长的腿,看上去漫不经心,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跟您说过,我有女人。”郭骑云对明台强人所难的做法,直截了当地表达了不满。“你女人是自己人吗?”“不是。”“不是。”明台带着些许训斥的语气,“你把一个不是自己人的女人放在上海站A区行动组秘密电台所在地,你还能理直气壮地质问你的上司,我真的是很佩服你的胆色。”郭骑云知道明台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争辩道:“我是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我每天都可能面对死亡,我需要女人,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女人。”“我跟你谈的是工作,不是生活,更不是爱情。”于曼丽听到此处,走过来,对郭骑云说道:“郭副官你放心,我不会妨碍你的男欢女爱。”语气中带着淡漠。“我对你没有恶意。”郭骑云向于曼丽解释。
“有恶意也无所谓。”于曼丽蹙着眉角,显然她不是不领情,而是真的无所谓。“我去准备呼叫2号线,等候重庆的最新指令。”转过身问道,“郭副官,电台在哪里?”郭骑云叹了口气,看看二人,似乎没什么可以回旋的余地,无奈道:“你跟我来。”明台站起来,余光目送着郭骑云和于曼丽上楼的背影。他本身对电台没有占有欲,却对掌握第一手情报有着超强的控制欲,他觉得在眼下这种形势对谁都不放心,除了于曼丽。明台在楼下煮咖啡,等待于曼丽一会儿向自己报告最新的重庆电文。
密室里收发密电,一张令于曼丽难以置信的电文出现在她面前。“这,这不是真的吧?”于曼丽额头沁出汗来。
郭骑云淡淡道:“是真的!”于曼丽看着手里的电文,始终不相信,可偏偏它就是真的,由不得她不信。看着这些密码电文,她现在终于知道郭骑云不愿意让人插手电台的真实含义,这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可是,这种保护层竟被自己给打破了。
“76号同意3号码头放行两船鸦片,另有7000担粮食售与76号梁,价格不变,你组负责摆渡。”郭骑云面无表情,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重新写了一份“大同小异”的电文,改掉了原文上触目惊心的关键词。
“3号码头两船货,另有7000担粮食售与上海粮店,价格不变,你组负责摆渡。”于曼丽还沉浸在惶恐中,还没有缓过来:“这不是真的!”郭骑云把修改好的电文递给于曼丽:“把这个拿给他。”于曼丽坚决道:“不行。”郭骑云重复一遍:“你把这个拿给他。”于曼丽结巴了:“不,不……行,不行。”猛然激动地站起来,“我必须要告诉他。”郭骑云“啪”地一声按下电台的电源开关,道:“你想害死他吗?”于曼丽愣住。
“我叫你不要参与进来,你们偏不肯听!”“我不相信。”“不相信什么!不相信76号和军统局上层勾结走私,大发国难财?你以为单单一个军统局就敢这样无法无天!军统局上面还有谁?我跟你说这么多都是浪费口水,你除了杀人,还会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好活着吧你。”于曼丽冲动道:“我爱他!”“你!”“我爱他,不想欺骗他!”“你告诉他真相,你必须承担后果!”“这个事,时间长了也掩盖不住!”“以他的性格,你不怕他‘大闹天宫’,最后压在五指山下,永世不得翻身?”于曼丽眼眶潮热,眼泪掉了下来:“他只信任我,我是他的生死搭档。如果我都不对他讲真话,他还会信谁?”“你对他讲了真话,你将成为刽子手。你自己考虑好前因后果,千万别冲动。”“如果他有一天知道了?”“只要我们遮盖得好,他就不会知道。就算他有一天知道了,他也不会责怪你。”“他会的。”于曼丽喃喃自语。
“我不替你做决定,既然你已经蹚了这趟浑水。”“他就在下面等着。”于曼丽已经有些恍惚。“所以,你要尽快抉择。你要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郭骑云警告道。于曼丽明白,郭骑云是踩在“中间色”上的猎人,而明台的眼里只有是非黑白。“你铁定要害死他,我不拦你!”明台煮好咖啡,一个人在照相馆的房间里溜达着。于曼丽神情凝重地从楼上走下来,郭骑云紧随她的身后。“这么快就联系上了?你们之间好像合作得并不愉快?”明台看着两人的脸色,察觉出了异样,“曼丽?”于曼丽居然淡淡地一笑。
“看来,问题不简单,出了什么大事?”“我们电台的讯号很不稳定,接收时中间间断了三次,电源需要维修,电压也不稳。”于曼丽尽可能拈些行话来敷衍。明台感叹道:“电压的确是个问题。”于曼丽把一张译出来的电文递给明台:3号码头两船货,另有7000担粮食售与上海粮店,价格不变,你处负责摆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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