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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葳蕤听陈操之这么一说,顿时为谢道韫揪起心来,想说什么却无从开口,一切安慰的言语都无比苍白,那书法屏风后削瘦而努力端坐的剪影却异常鲜明——
陈操之松开陆葳蕤的手,双手扶膝,手指在膝盖上伸缩起落,象是在按捺箫孔,这是陈操之的习惯,遇到烦难之事,他就会以这种姿态苦思对策,他现在就是在紧张思索谢道韫的病,他知道链霉素是治疗肺结核的特效药,链霉素是从链霉菌析离出来的一种抗生素,但以他所知的那些粗浅常识和东晋的现有条件,是无法制造出链霉素的,这制药绝非是造个往复式风箱那么简单,风箱造得粗糙点无妨,但链霉素却马虎不得,莫说他不知道如何提炼链霉素,就是知道,在时下这种简陋条件下析离出来的链霉素肯定不纯,哪能给谢道韫服用呢!
马车不停行驶,秋风拂起车帷,陆葳蕤将车帘拉开,阳光照入车厢,说道:“陈郎,你即去乌衣巷探望谢家姐姐吧,我想应该是误诊。”
陈操之“嗯”了一声,平静了一下心绪,又握住陆葳蕤的纤柔小手说道:“这两日我将很忙碌,后天我去看你,近来都中会有大事发生,你尽量不要外出。”
陆葳蕤道:“你出入也要小心一些,那卢竦在天师道信众中颇有威信,又得皇帝宠信,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陈操之在她白嫩手背上吻了一下:“我会小心的,今日只是给卢竦一个薄惩,他若不知进退,将会自取灭亡。”又道:“后日我去拜访你爹爹,还要再提醒陆子羽一句,莫要与卢竦、朱灵宝这些人厮混,其祸难测。”
陆葳蕤摇头道:“我六兄哪里是肯听劝告的人呢,只会把陈郎的好意当作非难。”
陈操之默然不语,心道:“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临近建康城南门,陈操之下车乘马,他先送陆葳蕤回横塘,然后径去乌衣巷探望谢道韫。
在横塘北岸分手时,陆葳蕤从车窗里向陈操之示意近前,陈操之下马靠近,听陆葳蕤道:“没什么事,陈郎好生为谢家姐姐治病,一定要治好她。”
陈操之看着陆葳蕤澄澈双眸,用力点了一下头。
陈操之让小婵、黄小统等人先回顾府,觅良医为黄小统接骨,他带着沈赤黔数人策马直奔乌衣巷谢府,此时是巳时三刻,谢安、谢万在台城官署尚未回府,谢韶出来应客,一见陈操之,谢韶如见救星,道:“陈兄,你可回来了,赶紧为我元姊诊治一番吧,那些庸医胡说我元姊是不治之症,我不信,只盼陈兄回来。”
谢韶在钱唐枫林渡口听丁幼微对堂姊谢道韫说过,待陈操之回来为元姊诊治一下,陈操之虽不是名医,但或有治元姊的偏方,而且谢韶以为,元姊之疾,半是心病——
谢韶也不去禀报三叔母刘澹,带着陈操之就去谢道韫居住的蔷薇小院,小院冷冷清清,只听到咳嗽声。
谢韶立在院前阶下,说道:“元姊,陈子重来探望你了——”
咳声立止,谢道韫的声音道:“请稍待。”听得出,那语调微颤。
陈操之心中既伤感又激动,静静等候了一会,听得木楼里侍婢柳絮的声音道:“娘子,让婢子来帮你吧?”谢道韫道:“不用,你和因风先出去。”
柳絮、因风二婢走了出来,向陈操之和谢韶行礼,二婢女眼泪汪汪,柳絮道:“娘子要换上男装与陈郎君相见呢,唉,娘子就是这么认真!”
因风热切地望着陈操之道:“陈郎君,你能治好我家娘子的病对不对,陈郎君一定能。”
陈操之心头沉重,他知道自己无力治愈这种劳疰,却还是点头道:“一定会好起来的。”
柳絮、因风二婢顿时喜笑颜开,二人一起入室小声地对道韫娘子说这事,说陈郎君有把握治好娘子的病。
谢道韫淡淡一笑,心道:“子重很会安慰人,他还没给我切脉诊视,就说能治好我的病!”又想:“或许子重真有治劳疰的良方?”
因陈操之的到来,谢道韫感着美好的希望,这时她才觉得自己竟是如此地渴望见到陈操之,这种情感并不象那日与陆葳蕤所说的那般隽永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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