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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病的圣人也在。只是因为他身体支撑不住,便在床前的一张矮榻上坐着,张皇后随侍一旁。还有太子、越王、奉节郡王等等一干皇子皇孙在下面跪了满地。
太上皇却没有看他们,而是抬起眼痴痴的望着门口的方向。待见到慕皎皎出现,他连忙抬起手,艰难的冲她摆了摆:“小崔夫人你来了,快过来!”
慕皎皎慢步走过去,伸手正要给他把脉,岂料太上皇却摇头道:“今日我遣人将你请来,不是为了看病,只是想最后再和你说说话。”
慕皎皎便垂下手。“臣妾和太皇上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自从回到长安后,太上皇也曾数次表露出想召慕皎皎一见的愿望。但是因为慕皎皎对此事并不在意,圣人和张皇后也纷纷阻拦,便一直没有成行。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太上皇眼看着不行了,只怕这两位还不会放手让她进来。
而现在放进来了,这两个人也打着孝顺太上皇的旗号坚持站在一旁,是唯恐他们说什么对他们不利的话么?慕皎皎忽然觉得真是可笑。
太上皇听她这么说,脸上便浮现一抹苦笑:“我一直知道,你瞧不起我。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不知为何,我却十分的喜欢你。或许是因为玉环她喜欢你吧!犹记得我们最初在一起时,她时不时的就要提上你一句,她最钦佩的人就是你了。她还无数次说过,你是她的贵人。如果不是你,我和她只怕难以相遇,就更别说往后的厮守多年。就连临终前,她也一直在后悔没有听了你的话,否则我们都不至于沦落到这个结局……”
说着,他又不觉老泪纵横。
看着他的眼泪顺着满是沟壑的脸颊滚落下来,很快就沾湿了身下床褥,慕皎皎面色依然平静如昔。
慢慢等到这位老人家哭得差不多了,她才低声问:“不知太上皇还记不记得武惠妃?记不记得寿王?”
太上皇一怔,慕皎皎又问:“时至今日,叛军依然还未被打败,您可又关心过如今战事如何、将士们征战多年,如今状况怎样?”
太上皇脸上的怔愣越发的厉害,隐隐还有几分羞愧可见。眼角的泪水滴不出来了,他的眼神也开始闪避慕皎皎的目光。
“小崔夫人,你够了!”圣人见状,立马高喝出声,“太上皇已经病得这么重了,你又何必还拿这些外事来刺激他?”
现在躺在那里眼看就要殒命的人终究是自己的生身父亲。或许以往心中会对他存有恨意,可是现在看到他这幅模样,圣人是怎么都恨不下去了。而如今听到慕皎皎这么不客气的对太上皇加以指责,他更是气愤难忍——这是他的父亲,他可以指责他,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如果不是父亲非要见她,他现在就想把她给赶出去!
“三郎,你不要骂她。“太上皇闻言却连忙摆手。
圣人赶紧站起来。“阿爹。”
“三郎,是阿爹对不起你。”太上皇冲他歉疚一笑,“小崔夫人说得没错,阿爹的确是老糊涂了。那些年做了太多错事,给你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新唐王朝,这才导致你如今被折磨成了这么憔悴的模样。而直到现在,我竟还沉迷在男女之情中,对自己犯下的过错毫无悔意。我的确该死,眼下的局面都是我造成的,但是这个烂摊子却要让你来收拾,是为父对不起你啊!”
“阿爹,您别这么说!”
圣人听了,便觉得心头的恨意全数散去。他扑通一声在榻前跪下,双手紧紧握住太上皇的手,禁不住的泪如雨下。
太上皇也望着他,眼泪再次滚落下来。
直到这个时候,父子俩才终于冰释前嫌。
张皇后也才走上前来,抹着眼泪小声劝慰他们。四周围的宫女太监们也都纷纷抹泪不提。
河间郡王看看形势,便起身将床头的位置让出来,慢慢来到也已经退到一边的慕皎皎身边站定。
“挺可笑的。”他低声道。
慕皎皎看一眼那边父慈子孝的画面,也点头:“是挺可笑的。”
一个临死前的追悔,一个无用的原谅,于天下、于家国、于还在遭受战火荼毒的百姓们有任何益处?他们现在抱头痛哭,也不过是各自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罢了。
说白了,也就是在自欺欺人。
不过,显然太上皇和圣人父子俩对于这一场折腾还是很满意的。
大哭一场过后,父子二人前仇尽弃,圣人带着释然的笑沉沉睡去。虽然胸膛还在上下起伏,但俨然进气少出气多,时日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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