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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所耗甚低,一应瓜果蔬菜都是自己家种的,粮食也有租子顶上,就算再偶尔买点布匹和其他物件也有限,且王氏勤劳,自己日日做活,一天总能赚几十个钱,杜河上交的钱每月也就能动个零头罢了,剩下的还不都孝敬了二老?
哪知二老尤不知足,偷偷将钱拿去接济大房、三房,却转过来对二房母子三人冷言冷语,话里话外都是说他们白吃白喝……
今日杜河刚一回来,于氏竟就又流露出这个意思,说老三杜海预备开春后外出游学,家中钱财一时有些不凑手,叫杜海再拿十两出来。
十两,好大的口气!他需得几个月不吃不喝不上交才攒得住,叫他们一家人都饿死不成?
原本都是同根生的骨肉,若是兄弟和睦,他也不介意帮衬一下,可三弟终日胡作非为,肚里又哪里来的墨汁?说是游学,不过是出去撒钱!那就是个无底洞。
父母偏心多年,将他视作无物,好好的娘子在家里当牛做马,一家人竟又苛待他的儿女!前儿稍一个没盯着,小女儿脑袋上就多了老大一个大血窟窿,就这样于氏还想糊弄,只泼了一碗锅底灰就要丢开手不管,若不是杜河回来的及时,恐怕这会儿早就父女阴阳两隔了。
女儿平素最老实乖巧,从不乱跑,好好的怎么会磕在门外水沟的石头上?若说这事儿跟大房几个丫头没干系,杜河简直敢把自己腔子上的脑袋割下来当蹴鞠踢!
王氏自然是愿意分家的,能跟自己的丈夫孩子关起门来过日子,谁耐烦在这里伺候一堆的公婆侄女儿侄子,还有那些看自己总是不顺眼的妯娌呢?素日连想弄点吃喝都要偷偷摸摸,好不憋屈!
杜河也知道她这些年过的辛苦,柔声道:“且不说别的,这些年我冷眼在外面瞧着,文儿实在天资聪颖,日后少不得要考科举,总不好在这里窝着。那书塾的先生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站都要站不稳,须发皆白、两眼昏花,精力也不济,且才是个童生,连秀才都不是,他能教出什么来呢?总要给儿子找个靠得住的学堂才是。县上也有不少学堂,坐堂先生均是秀才公,很有几家声名在外,便是举人老爷的也有两家,咱们也总要为儿子打算。”
“况且,”杜河话音一转,脸色又变得冷峻起来,“他们总瞧着瑕儿不顺眼,我就怕防得了以时防不了一世,若果真再有个三病五灾的,你我就都不必活了。”
王氏听了也是脸色煞白,双手发抖。
那日女儿满头满脸的血,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实在把她吓坏了,饶是现下还做噩梦呢!且公婆本就不重视孙女,更不重视他们二房的孙女,如果不是当日有邻居仗义出手,紧赶慢赶将相公喊回来,还不定怎么着呢!
其实王氏也不一定非要分家,只要能跟这些人隔得远些就心满意足,可到底一处过了这么些年,骤然要分开,她也有些惶然。
“可若是分家,咱们怕是得不着什么的,又往哪里去住呢?若另立门户,又要交一份宅户税呢。”
当今圣人立国之初免了好些赋税,这些年经济渐渐缓过气来,他们便也想重新征收,便又鼓励分家、产育,意图增进人口,后又将前朝的人头税改为现如今的门户税,倒比原先合算不少,是以好些家便都分了。
税是其一,再者瞧着相公的意思,是要去县里,可地大不易居,听说那边每日开销就比乡下贵了三两倍不止,他们又没有房子,也没有田地,这可如何使得?
只是相公说的在理,就是为了文儿的前途也该搏一把,日后去了县上,见识的人物多了,说不定还能给瑕儿挑个富裕些的婆家……
李氏实在是难得的爽快人,笑容明媚,举止干脆,叫人不自觉的亲近。
最后算出结果,一共有各色葫芦坠子十八对,蝙蝠坠子七对,一对五十五文,共计一千三百七十五文。
李氏也是细心,主动问道要什么钱,“铜钱怪沉的,我看你们娘儿俩实在不方便,也危险,是换成银子呢?还是交子?”
如今市面上是一两银子兑一千两百钱,一千钱为一贯,而最小面额的交子纸币正是一两。
比起外面的贼,王氏显然更怕这钱被家中众人知道,且交子纸币刚实行不久,又不耐水火侵袭,十分脆弱,便要了一两的银子,又趁着解手用针线迅速缝到贴身里衣上,这才放了心。
李氏送她们出门,又约好了下月这个时候再交货,“有空尽管来这边做耍!”
待出了门,她悄声对杜瑕道:“眼下人多眼杂,多有不便,家去后这钱你自己存着。”
杜瑕不由得十分惊讶:她还真放心呐!
一两银子放到杜家这样的门户里,虽不好说是一笔巨款,可也够一个成年男子忙活一二十日了;若是农户家,更有一年到头不见银子的。他们在乡下生活成本甚低,算上各处人情往来,一人一日所耗也不过二三十个钱呢。
现代社会绝大多数家长在遇到类似压岁钱这种存在时,往往还会一致选择“你还小,我替你拿着”,然后拿着拿着就回不来的做法,王氏竟然真让女儿自己存钱?
殊不知最近这些日子王氏暗中观察后发现,女儿年纪虽小,可行事越发稳妥,口风又严,四丫、刘氏、于氏等人旁敲侧击了无数次都空手而回,家里更被她守的水泼不进,便是上了十岁的大孩子也断没有这般老成。况且她又整日在家,也没处花钱,想买什么还须在自己领着,算来谁拿都是一样的……
杜瑕十分推辞,王氏又摸着她的脑袋道:“穷人孩子早当家,若不是前儿你出了事,怕这会儿也当成半个大人使唤了,倒也不算什么。”
农家不养闲人,饶是这么着,杜瑕还抽空帮王氏打下手呢,不然于氏必然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卖完货一身轻的娘儿俩又转头去针线铺子买了好些材料,杜瑕更亲自挑选了好多鲜亮雅致,外头人们不大使用的配色,还有专门做流苏的各色丝线、珠子,林林总总根据自己的心意包了一大包。
只是这么一来,将近两百文钱登时就只剩个零头,杜瑕不由得苦了脸。
自从她好了之后,王氏就尤其爱看她小大人似的自己盘算的模样,见状笑道:“娘这里还有。”
就见杜瑕果然忙不迭的摇头摆手,连道不用,王氏又暗笑不已,越发觉得女儿可怜可爱。
因着还有些时间,杜瑕便想去书铺看看,王氏满口答应。
相比起其他店铺的热闹,书铺简直称得上惨淡,里外就那么零星几个人,然而上到老板,下到伙计都不慌不忙,十分镇定。
杜瑕仔细观察一路,发现在外面做生意的人态度都非常热情友好,最差不过是你不问就不主动招揽,并不见前世电视啊小说中那种狗眼看人低,动不动就“买不起就走”之类的混账言语。
就拿眼前这家书铺说吧,杜瑕知道自己跟王氏的衣裳打扮不过是下等人家水准,实在不是能买的起书的的样子,但正吃着茶汤的老板却也没开口撵人,只淡淡的说了句“切莫弄坏弄污了书页”也就罢了,竟然还允许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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