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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下值归家的苏逸兴,将自己即将于三日后启程前往西北查案的消息,告诉了襄阳王夫妻俩。随后,与持重内敛的襄阳王苏淳风不同,这些年来一直将苏逸兴当做亲侄子一般对待的王妃谢氏,抢先一步急切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现在这个月份去九平铁矿?这不是开玩笑吧!”知晓九平铁矿位于西北边关桐城关辖区内的谢氏,一脸担忧与关切道:“桐城关现如今有多冷,我就不说了。这桩案子这么大,查起来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成的。到时候,查案的路上一来一回,再遇上个暴风雪什么的,赭晨这新年岂不是要在边关过了?”
“不就过个年么,多大点事?在边关过就在边关过呗。”作为一个年轻时常年驻扎在西南边境上的将领,早就将逢年过节不能与家人团聚视为家常便饭的苏淳风,不以为然道:“把案子查清楚,回来好好向太子殿下回禀才是真的,其他事情啊,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王爷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抱着传统的“过年就该合家团圆”的想法的谢氏,不赞同道:“这王府里,真正的主子不过也就三个人。赭晨这再一走,过年只有王爷您和我,岂不是更冷清,更没有年味了?”
“谢姨,您别说了。”在心中自认反正这些年来,除夕也从没能过出过年味来的苏逸兴道:“还是父亲说的在理,这么大的案子,我一边查案还一边计较能不能回家过年什么的,实在是不像话。所以,真到年尾我回不来,您也别挂念,这年,往年是怎么过的,今年还怎么过就是了。”
“哎,西北苦寒,隆冬时节过去查案,谢姨这不是心疼你么?”发自真心想要为苏氏父子营造一个安稳舒适的后方的谢氏,一脸关切道:“赭晨啊,这次去查案,除了你,可还有别的哪位官员同去么?”
“有。”回想着今日下午在刑部衙门里接到的公文,苏逸兴回道:“还有今科状元,刚刚在户部任职不久的柳子润,他也将在三日后与我一起往桐城方向去。”
“柳子润是不是就是那个前些日子为着那个私奔了的翰林家的小姐,而丢了吏部侍郎家的亲事的年轻人?”无儿无女,故而平日里难免会用些市井传言打发时间的谢氏道。
陡然在自己家中听到并未言明的,夏霜寒的名讳,苏逸兴禁不住愣了愣神,随后道:“是,正是那位年轻人。”
柳子润为着夏霜寒而把吏部侍郎家的亲事搞丢了的事情,襄阳王府里的三位主子,其实都是有所耳闻的。
话说在今年六月份,柳子润和吏部侍郎家的章小姐之间的亲事,基本就已经算是定下了。故而七夕乞巧节这一日,由贴身丫头侍候着的章小姐,便和柳子润这位她已经认定了,并且非常满意的未来夫君一起,去了京城西市游玩。
无意中路过真趣阁时,对那两幅“万绿丛中一点红”早有耳闻的章小姐,在见到实物后颇有些醋意横生地说了几句酸话,甚至还出言批判了夏霜寒与情郎逃婚私奔的“无耻行径”。
作为和夏霜寒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的友人,柳子润在闻听章小姐的言谈后,第一时间采取的行动,便是出言对夏霜寒进行维护。随后,他的言谈之中,更带上了对章小姐背后非议他人的行为的不满。
而原本就想借助对话,以试探柳子润与夏霜寒之间的感情的章小姐,面对着未来夫君的反驳,恼羞成怒之下,竟然昏了头地质问起柳子润,“我与夏霜寒,究竟哪个对你来说更重要?”
即使撇开夏霜寒当初为救柳明珠而身负重伤、命悬一线的情况不谈,有着十数年的情谊摆在前面,加起来总共也就只与其见过三次面的章小姐,她在柳子润心中的地位,无论如何是比不上夏霜寒的。
更何况这些年来,与夏霜寒以及夏霜寒早逝的娘亲相处的岁月,早就让柳家人接受并且理解了戎族人那与汉人不同的风俗与传统。故而,根本不认为身为半个戎族人的夏霜寒,依照戎族人的方式去寻求真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柳子润,大方爽直地对章小姐坦白了。
“在我心中,目前的章小姐确实及不上霜寒。且,霜寒作为我们柳家的救命恩人,我们全家,也都和我一样,是绝不会允许他人当着我们的面,公然谩骂、诋毁霜寒的。所以章小姐,如若你日后还真的想做柳家妇,那便把你今日的这番言谈,趁早收起来吧!”
面对着如意郎君这番不留情面的斥责,顿觉自己颜面尽失的章小姐,委屈又气恼地拂袖而去了。随后,在家中痛哭一场的她,为了给自己找回场子,更是传了这样的话出来——柳子润若是不肯为乞巧节当晚的事情赔罪道歉,那她便不嫁了。
面对章小姐这种无理还要拿三分乔的行为,柳氏夫妇俩,都对自己这位未过门的儿媳,生出了不少反感。
“长辈定下的婚事,说不嫁就不嫁,看来这位章小姐,着实是没把我们柳家放在眼里啊!这般拿鼻孔看人的小姐,若是嫁进咱们家,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至此,自认章小姐分明就是因为看不起柳家,故而才敢说出“不嫁”一词的柳氏夫妇,不约而同地达成了这样的共识:“我们柳家庙小,供不起章小姐这尊大佛。所以,章小姐若是不想嫁,那我们也不敢高攀。”
在家中左等右盼,只等柳子润上门,便愿与他化干戈为玉帛的章小姐,最终等来的,却是这么个让她失望的答复。于是,负气之下的她,便当真要求听信了自己的片面之词,故而误解柳子润当真倾慕夏霜寒的父亲,上柳家退了婚。
及至秋后,待章大人得知其实柳子润对夏霜寒根本毫无男女之情时,从父亲口中得知此事的章小姐,冷静地反思了几日,这才追悔莫及地痛哭流涕。
只可惜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于是就这样,前世在来年开春便会过完六礼,完全结成儿女亲家的柳章两家,今生就这么因为夏霜寒的假逃婚,而最终失了交情。
城西襄阳王府正院里,对柳章两家之间的纠葛有所耳闻的苏淳风,在心中骂了无辜的夏霜寒一句“红颜祸水”。随后,看一眼因着夏霜寒,而微微面带异色的儿子,苏淳风便把话题转到了离京事宜上。
“是了,三日之后就要离京,冬衣手炉什么的我可得好好为赭晨准备准备。”每当苏氏父子俩外出远行,总会自然接过为他们打理行囊的活计的谢氏道:“去年夏天赭晨去江南查案时带去的那些东西,这回可派不上用场了,所有的东西,我都得给他重头准备。”
而看着这些年来一直任劳任怨地为父亲和自己打理着襄阳王府的谢氏,因着夏霜寒的关系,而终于不再蔑视、无视女性,且愿意承认这世上也是有好女人的苏逸兴,终于正视了他面前的这位“谢大管家”,并且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她说了句“谢谢”。
十月廿一,这是苏逸兴依照圣意,启程前往桐城关辖区内的九平铁矿,彻查“地方官私吞官银”一案的日子。
雾气朦胧、寒风凛冽的早晨,坐上马车的苏逸兴在襄阳王妃谢氏的送别下,踏上了出京的旅途。而在大门口送别继子离去的谢氏,则在折回自己院子的暖阁后,禁不住想起了三日前的那个夜晚,她与苏淳风进行的那场谈话。
作为一个十数年来一直兢兢业业打理着襄阳王府的挂名王妃,出于苏淳风给予她的尊重、礼遇和优待,一直铭感在心的谢氏,无论为苏逸兴做了多少事,都是抱持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从不曾失了本分,做出“邀功请赏”的事情来的。
因此,十八日当晚,当这些年来一直将她作为一个值得礼遇的大管家看待的苏逸兴,谦和、诚挚地对她说了一声简单的“谢谢”时,谢氏在不敢相信之余,更是发自内心地涌起了一股感动与欣慰之情。
回想起多年前,苏逸兴在她刚嫁入襄阳王府时,将她视为狐媚子以及抢占原王妃地位的仇人的过往,以及待苏逸兴渐渐长大后,对她虽然不再仇视,但却依旧态度冰冷的相处模式,谢氏禁不住生出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慨。
“王爷,赭晨这怎么忽然间就想通了,肯接受我了呢?”十八日晚间,待苏逸兴离开正院往自己的书房去后,满心欣慰以及疑惑的谢氏忍住眼中的泪水道:“赭晨这些年来,对女子是什么看法我很清楚,他现如今这番改变,若说不是因为其他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影响了他,而是他自己开了窍,那我是决计不信的。”
“若要说起当真是因为什么人,那还真是有的。”已然在心中认定,自己的儿子对夏霜寒生出了男女之情的苏淳风,简单地向谢氏说了几句。
而联想到年头元宵节时,夏霜寒为救友人命悬一线的事迹,以及夏日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夏霜寒逃婚私奔的传言,闻听苏淳风的解释的谢氏,则经不住感叹道:“确实,如夏霜寒那般重情重义,又愿为真爱舍下荣华富贵的女子,其张扬且不拘汉人礼法的自由性子,会吸引赭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可惜啊”向来认为只要苏逸兴能娶到一个自己满意的妻子,那么其他诸如门第、家世等一切外在条件均不重要的谢氏,摇头叹气道:“那定国公府的陆五公子得不到,赭晨不也同样得不到么。赭晨这二十多年来好不容易才萌了个‘桃花苞’,结果,却是根本等不来桃花开的日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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