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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柏听了这些过去不了解的往事,沉默了好半日,才道:“伽南若另有盘算,也没什么可说的。但她为何要骗我?难不成我还能碍了她的青云路?”
甘松道:“她能有什么见识?不过是想着,她区区一个丫头,即便是有幸得了皇上的恩典,做了妃子,光凭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安享富贵尊荣了。她得给自己在宫外找个靠山,需得是会支持她做妃子,也能给她提供助力的人才行。她觉得侯爷便是合适的人选。皇后娘娘已去,太子殿下还小,承恩侯为了自己的前程,一定乐见后宫有新的助力。但若是换成了三老爷当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伽南与三老爷相识得久了,知道您的性情,定然看不惯她背弃皇后娘娘的做法。别说支持她做妃子了,若是知道她有那种心思,只怕就要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将她撵出宫去。皇上对您一向极好的,她如何比得上您的份量?故而在遇见您的时候,便昏了头,说出那些谎话来,将您支出了京城。然后,她又跑到承恩侯面前说了一大通有的没的,得了承恩侯亲口许诺,便安心在东宫住下了。”
秦柏苦笑了下。秦松怎么都不可能是无辜的。他见过伽南后,在京城又逗留了一段时间,直到秦皇后百日出殡,方才离京。这么长的时间,秦松知道一切真相,若有意弥补自己的过失,顾念两人的兄弟之情,完全可以找到他,说出事实,又或者主动去向皇帝坦白。可秦松什么都没做,他还能说什么呢?
秦柏叹了口气,看向甘松与白芷:“伽南费尽心机,却到死都是东宫的伽南嬷嬷,想必并没有心愿得偿吧?”
白芷摇头:“别说做妃子了,皇上压根儿没多瞧她一眼,只把她当成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保姆,见了面,只问太子如何。侯爷虽然曾在皇上面前提过一句封她为美人的话,但皇上没理会,他就不敢再开口了。我倒是听别人提过,说皇后娘娘去世三年后,皇上终于答应朝臣选秀之请,伽南拉下脸皮跑到皇上面前去送了一碗汤,被皇上几句话给打发回东宫了,之后没敢再做这样的事。三十年了,她就这么守在东宫里,守得头发都白了,成了伽南嬷嬷。她的盘算没成功,但太子殿下对她倒是很好,她在东宫也算是享福的。若不是心虚,估计还能厚着脸皮继续活下去吧?”
秦柏看向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芷苦笑道:“三老爷的公子,我们该叫四少爷吧?他去岁随秦王进京,在御前晋见。当时圣上虽没说什么,但四少爷那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您的儿子。问了姓名来历,果然是姓秦的。因当时有许多宗室皇亲与王公大臣在,圣上没有细问,只待过后再查。承恩侯出了宫便立刻找上四少爷认亲了,想也是知道,圣上那里迟早会有动静,他若不赶紧将四少爷安抚好了,麻烦就大了。消息传到东宫,太子也十分高兴,伽南却吓了个半死。她还没忘记,当年是她把您骗走的呢。您一去三十年,她本以为您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没想到您竟然真的在三十年后回了京城。她生怕当年真相暴露,皇上会治她的罪,原本只是风寒小恙,慢慢地就成了大病。后来侯爷也不知道给她传了什么话,她的病又加重了几分。也许是因为忧思太重,腊月里,她病得厉害,昏迷中说起了梦话,提起了当年的事,侍疾的小宫女吓坏了,连忙报到太子妃跟前。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一同去找她,问及当年内情,伽南这才说出了实话……”
东宫伽南嬷嬷忽然暴毙的原因,估计就在这里了。
太子知道当年旧事,不可能不告诉皇帝。而皇帝一旦知道伽南犯下了这等罪过,绝不会容她继续在东宫安享尊荣。不知是赐死,还是施了刑。总之,伽南死了,死得突然,也不体面。太子毕竟是由她照料长大的,估计也觉得很伤心吧?也许心中还有几分气愤?毕竟伽南当年对他,并不是全无私心,恐怕也有将他当成是邀宠的工具?
秦柏沉默良久,才闭上了双眼:“你们是直到那时,才知道她做的事吧?”
甘松与白芷齐齐点头,眼圈都红了:“谁能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出宫之后,我们就很少见她。她有时会奉太子之命,到庵里来看我们,但从不提这件事。平日书信来往,也不会说实话。”
甘松顿了一顿,才一脸愧疚地说:“说来也是我们疏忽了,出宫之后,明明也有面见皇上的机会,却从来没有在皇上面前提起三老爷……若是皇上早些想起与三老爷的情谊,不再埋怨当年的事,说不定三老爷早就回京了,那时自然误会尽消……”
秦柏淡淡地说:“你们是什么身份?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皇上不肯寻我,必有缘故。你们若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地进言,万一触怒皇上,岂不糟糕?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你们。要怨,也不会怨到你们头上。如今罪魁祸首已经分明,更是如此。”
他嘲讽地笑笑:“只叹伽南费尽心机,却是看错了皇上,也看错了大哥。她在宫中一死,大哥就将她家人赶出了侯府,如今还不知在哪里呢。她以为自己能借着大哥的助力,平步青云,谁知却落得这样的结果,还不如随你们一同出宫,倒落得清净。”
白芷有些黯然地道:“伽南家人被撵的事,我们也都听说了。身在庵中,消息不通,我们知道得有些晚,也帮不上忙。但听说他们在京中这些年,也有亲友可以投靠,倒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只是往后的日子,不可能有过去那样舒服了。他们熬过一冬,又不知道侯爷是否消了气,正打算回南边去投亲靠友。我有一个表侄女原是嫁到他家做媳妇的,前不久写了和离书,已经回娘家去了,家里正商议着要给她另寻一门亲事呢。”
侯府下人之间彼此联姻是常事,秦柏也不多言。他看向白芷与甘松,露出微笑:“多谢你们告诉我这些。我原有许多不明白的事,今日方才恍然大悟。”
秦松巴巴儿地打发金象到西北来请他,就是因为知道他的下落已经瞒不住了。秦平生来肖父,皇帝一见秦平,就知道他是秦柏的儿子,只要有心询问,迟早会找到西北来。秦松若能抢先一步,提前安抚住秦柏,说不定还能保住当年的秘密不被揭开。
偏偏伽南在东宫得了消息,自乱阵脚,露出了破绽。虽不知道秦松到底跟伽南说了些什么,使得她病情加重,但想也知道,多半是推卸责任,要她一人承担起所有罪过的话。伽南说出真相,固然是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但秦松作为知情人,肯定也承受了皇帝的怒火。这一回,连太子都不想见他了。因为他的纵容,秦柏流落在外三十年,伽南也越陷越深,终至送命。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往浅了说,秦松只是失了圣眷,得了皇帝与太子的厌弃;往重了说,秦松这是欺君大罪,而且是长达三十年的欺君行为,又与内廷宫人有勾结,并有胁迫宫人嫌疑,其心可诛。他至今还好好地做着承恩侯,一家老小也依旧安享富贵尊荣,已经是皇上开恩了。考虑到京城如今的局势,皇上说不定只是看在他是太子殿下亲舅舅的份上,没有治他的罪而已。太子如今还病着,若是在这时候处罚他的舅舅,影响不好。但若是太子有个好歹,承恩侯秦松的富贵估计也就到头了。可即使太子安然无恙,也不可能对他这个舅舅有什么好感。他的富贵同样长久不了。
秦柏回京后,秦松特地表现出兄弟和睦的样子,肯定是想在皇上与太子面前挽回圣眷。可他既不敢对秦柏说出真相,真心赔罪,又想要利用秦柏,讨好皇上与太子。秦柏回京,他将人安置在家中,却不公开上本启奏,反而是到处找人捎话入宫,想要在暗下处理此事,分明就是不想让秦柏暴露在朝臣面前,分走他的荣耀。
这样的兄长,秦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真真恨不得一状告到宫中,叫秦松不得好死。只是,秦仲海昨晚带着秦简去了一趟清风馆,难为他们父子两个都是好孩子,秦柏想起不幸早逝的父亲,还有至此都在念着他的皇后姐姐,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来。秦松再不好,他也不只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秦家,还有儿孙。秦柏也是秦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总要为小辈们着想。
秦柏又叹了一口气,面上苦笑连连。
白芷与甘松看着他的表情,小心道:“不敢当三老爷这句谢。都是我们的疏忽,才让伽南钻了空子,害得三老爷流落边城三十年。三老爷不怪罪我们,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今日我们终于有了向三老爷赔罪的机会,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说罢二人就要跪下赔礼。
秦柏忙扶住她们,摇头道:“本来就不是你们的过错,怪你们做什么?快起来吧,要赔罪,也不该是你们。”
“应该赔罪的,是我才对。”屋外又传来一个声音,这回是个男人。
秦柏浑身一震,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才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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