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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何洛书一脸颓然地走出礼部宴厅……
众人幸灾乐祸有之,自是暗自嘲笑何洛书讨好张居正不成,反而得罪了状元郎。
不过眼下何洛书已无足轻重。恩荣宴上主角是新科状元林延潮。林延潮与何洛书的争执,于是成了官员们的谈笑之资。
“何检讨这回倒霉了,反正此人在翰林院人缘一贯不好。不过状元郎这么做,气量也有些小了吧,果真是年轻气盛啊!呵呵!”
“确实器小易盈,年少之人难免锋芒毕露,但能发不能收,我看难成大事。”
“我看还好,君子以直抱怨嘛。即便不作君子,至少也要当一个捐介之人。”
“三十岁前不敢意气用事之人,不足为惧,三十岁之后仍意气用事之人,亦不足为惧。今日换了你是状元郎,咽得下这口气?”
“有道理,看人不可以片面下论断,日久方见人心。”
见气走何洛书,林延潮心底一阵快意,正待这时一名官员走到林延潮面前言道:“状元郎,阁老有请。”
林延潮心知坏了,方才必是被申时行看在眼底了。于是林延潮硬着头皮,走到申时行那行礼道:“恩师。”
申时行笑着示意林延潮先等一会,而是先与几名向他敬酒的进士说话。
其余几位同年见林延潮在一旁,知申时行找他有话说,知趣地告退。
左右退去,只剩下林延潮与申时行二人。
属下给申时行端来一杯醒酒茶,申时行呷了一口对林延潮道:“为何与何检讨争执?”
林延潮心想换了别人,自己可以用说辞应付过去,但对方是自己的恩师,就必须如实相告:“何检讨当初将弟子落卷之事,我咽不下这口气。”
申时行听后板起脸:“你可知你做错了吗?”
“弟子不该睚呲必报,给人心胸狭隘之念。”
申时行语重心长地道:“睚呲必报只是其一,但我看来你却是得志而傲。这才是真正要不得的。”
申时行点出得志而傲四个字,令林延潮陡然背心出了一身冷汗。
林延潮心想,恩师说的对啊,自己大魁天下。众人的奉承,不知不觉令自己膨胀起许多。睚呲必报没什么不对,但自己可以等到以后再慢慢收拾何检讨,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固然羞辱得很爽,但却有点小人乍富的味道啊。
申时行这话一针见血。令林延潮清醒许多,额上渗出汗水。
林延潮细细想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古往今来状元多了,但状元最后多是默默无闻,如嘉靖万历年间,闽地三位状元龚用卿,陈谨,以及后来的翁正春都没有入阁,反而是身为庶吉士。大家都不看好的叶向高反而两度入阁,为相十余载。
这是为何?能快的人,常不能远。
以前还未中状元时,老想着中状元多好多好,但中了状元以后,该如何走如何作,自己却从未想过,现在就有些飘飘然起来了。
“恩师,弟子错了。”林延潮向申时行行了一礼。林延潮是发自内心的,人生里贵人。一是雪中送炭的,还有就是一帆风顺时,来泼冷水的。
申时行见林延潮领悟不由欣然:“为师眼底,知错就改比永不犯错更难得。否则古人为何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为官多交朋友,少竖敌人,如此路自然而然就越走越宽了。”
申时行说完这句话,想起在翰林院里看过几位状元郎,他们就是得志而傲,目中无人。然后不知不觉得罪了很多同僚。故而他今日提点林延潮,也是怕他走上他们的路子,幸好林延潮没有到听不进别人话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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