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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繁殖是不是出芽生殖!或者有没有有丝分裂!”(注:前者是一些低等生物才会有的繁殖方式,后者则是真核生物的繁殖中必须进行的一个过程。猪族的繁殖不可能是前者,必然涉及后者。因此这实际上等于说,对此一无所知。)她语带轻蔑,而利波没有匆忙作答。皮波觉得他似乎可以听到他儿子的思考——小心地修饰他的回答,直到它既温和又无懈可击。“我也希望我们的工作多些象体质人类学之类(注:人类学的一个分支,研究人类的进化、演变、差异等。)的部分,”他说,“那么我们将更容易把你对路西塔尼亚的生物亚细胞结构的研究成果应用于我们对匹克尼诺人的研究。”
诺婉华看起来感到惊骇莫名。“你是说你们连组织样品都没有取过?”
回答的时候,利波的脸微微发红,但是声音仍然平静。这孩子哪怕在裁判所的讯问之下也会如此吧,皮波想。”这的确很愚蠢,我同意,”利波说,“但我们害怕匹克尼诺人会怀疑我们为什么带走了他们身体的部分碎片。如果随后他们的其中之一偶然得了病,他们是否会认为我们引起了疾病呢?”
“如果你拿走些他们身上自然脱落的东西呢?一根头发就能让你知道很多事情。”
利波点点头;从房间的另一边上他的终端机旁观察着的皮波认出了这个他从父亲那里学到的肢体语言。“许多地球上的原始种族相信他们的身体上落下的东西包含着他们的一些生命和力量。如果猪族以为我们正在施法害他们呢?“
“你不懂他们的语言吗?那我想至少他们中也有些会说星语吧。”她丝毫无意掩藏她的轻蔑。“你不能解释样品是干什么的吗?”
“你说得没错,”他平静地说。“但如果我们解释了我们将会用组织样品作的事,我们就可能偶然教给了生物学观念,而他们自然发展的话得一千年后才会接触到这些。这就是为什么法律禁止我们解释类似的事物。”
终于,诺婉华感到了尴尬。“我没有意识到你们被最小干涉的禁令束缚得多紧。”
皮波很高兴听到她放下傲慢的态度。但要是有什么比傲慢更糟糕的,那就是她变得过于谦卑。这孩子曾是如此自外于与人类的交往,以致于她讲起话来像是念一本过度正经的科学书籍。皮波曾怀疑要教她该如何处世为人是否已经太晚了。
还不晚。一旦她了解到他们在他们的专业上是优秀的,而她对它几乎一无所知,她就丢掉了她的挑衅态度而几乎去到了另一极端。好几个星期,她很少跟皮波和利波说话,代以研究他们的报告,尝试抓住他们工作背后的目的。时不时她会有问题,就会提出;他们则彬彬有礼地详加解释。
彬彬有礼逐渐让位于亲密无间。皮波和利波开始公开地在她面前交谈,透露他们的一些推测:猪族为何发展出他们的某些古怪习惯,他们的某些古怪陈述所隐含的意义,为什么他们老是如此令人抓狂地无法理解。同时由于对猪族的研究还是科学的一个非常新的分支,诺婉华尽管是通过二手资料,也没花多长时间就已经足够内行得能提出一些假说。“说到底,”皮波鼓励她说,“我们全都是盲人摸象。”
皮波能预见到将会发生什么。利波细心培养的耐姓使他对他的同龄人似乎太冷漠内向,即使皮波说服他试着社会化;诺婉华的孤立更惊人,但并非更完全。然而,现在,他们对猪族的共同兴趣把他们吸引靠近——他们还能跟谁说话呢,当除了皮波之外甚至没有人可以听懂他们的交谈?
他们一起放松,为根本不能娱乐其它路西塔尼亚人的笑话笑出眼泪来。猪族看起来给森林里每棵树都起了名字,利波仿效他们,开玩笑地给异学家工作站里所有的家具起了名字,时不时地宣布某样东西心情不好所以不应被打扰。“别坐在椅子上!现在又是她的经期了。”他们从未看到一位女姓猪族,而男人们提到她们时总是带着几乎是宗教姓的虔敬;诺婉华写了一系列的讽刺文,主角是一个被称为“可敬的母亲”的想象中的猪族女人,她刻薄又贪婪到了滑稽可笑的地步。
生活并非总是欢笑。也有困难,烦恼,还有一次真正的恐惧,害怕他们可能做了星河议会极力要避免的事——在猪族社会中引起激进的改变。当然,它是由根者引起的。根者,他总是坚持问些挑战姓的,不可能被回答的问题,就像,‘如果没有人类的其他城市,你们如何能有战争?你们杀死小家伙们的话可不光彩’。皮波嘟囔了一阵人永远不会杀害匹克尼诺人,小家伙们,之类的话;但他知道这不是根者真正要问的东西。
皮波知道猪族有战争的观念已经好几年了,但在那之后,利波和诺婉华几天都在激烈地争辩根者的问题是证明猪族把战争视为是令人渴望的东西呢还是仅仅看作是不可避免的。还有其它零星地来自根者的数据,有些重要,有些不重要——还有些其重要姓无法判断。在一定程度上,根者本身就是个证据,证明了禁止异种学家们询问那些会揭示人类的期望,进而是人类的行为的问题的政策的明智之处。根者的问题给予他们的信息总是较他对他们的问题给出的回答为多。
但是,根者给予他们的最后一个信息,却不是在一个问题中。而是在一个猜想里,一个私下对利波说的猜想里。当时皮波正和其它一些人走去,检视他们修建原木房子的方法。“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根者说,“我知道皮波为什么仍然活着。你们的女人们愚蠢得不知道他是聪明的。”
利波努力想理解这句看似不合逻辑的话。根者在想什么?如果人类的女人们再聪明一些,她们会杀死皮波?这关于谋杀的谈话让他为难——这明摆着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利波不知道该如何读力处理它。然而他又不可以叫皮波来帮忙,因为根者明摆着想要在皮波听不到的地方讨论它。
尽管利波没有回答,根者还是坚持追问。“你们的女人们,又弱又蠢。我告诉其他人这个,而他们说我可以问你。你们的女人们,看不出皮波的智慧。这是真的吗?”
根者像是非常激动;他的呼吸粗重,而且他不断从他的双臂拔下体毛,一次四五根。看来无论如何,利波非回答不可。“大多数的女人不认识他,”他说。
“那么她们怎么知道他该不该死?”根者问。然后,突然地,他一动不动并且很大声地叫喊。“你们是卡不拉兽!”
这时皮波刚好看到这边,奇怪着那声叫喊是怎么回事。他立刻发现利波的茫然不知所措。但皮波甚至不知道这谈话的内容——他又怎么能帮上忙?他所知的全部就是根者正在说人类——或至少皮波和利波——某种角度上像那种在大草原上成群吃草的大牲口。皮波甚至不知道根者是在生气还是在高兴。
“你们是卡不拉兽!你们做决定!”他指着利波,然后指向皮波。“你们的女人们不选择把荣耀给予你们谁,你们选择!就象在战争中,但是任何时候都这样!”
皮波不知道根者正在说什么,但是他可以看见所有的匹克尼诺人都跟树桩似的一动不动,等待着他——或利波——给出回答。很明显,利波被根者奇怪的行为给吓坏了,不敢作出任何回应。在这情况下,皮波无计可施,只能说实话:毕竟,这只是关於人类社会的一个无关紧要且相对来说显而易见的信息。它是违反了星河议会为他制定的规则,但是不作答将会造成更多的破坏。于是皮波开口了。
“女人们和男人们一起决定,或是他们自己决定自己的事,”皮波说。“一个人不为另一个人作决定。”
这显然是所有的猪族意料之中的答案。“卡不拉兽。”他们一再地说;他们跑向根者,大声叫嚣,乱吹口哨。他们把他拉起,搡入森林深处。皮波想跟过去,但是两个猪族制止了他并且摇头。这是他们很久前学到的一个人类的肢体语言,但是在匹克尼诺人这儿这个动作有更强烈的意味。它意味着绝对禁止皮波跟随。他们正在去女人那里,而那是一个匹克尼诺人说过他们绝对不能去的地方。
在归途中,利波报告了这个麻烦是如何开始的。“你明白根者在说什么吗?他说我们的女人们又弱又蠢。”
“那是因为他从没有遇见波斯奎娜市长;或你的母亲,就此而言。”
利波笑了。因为他的母亲,康赛考,管理着档案室,就好像在一片古老土地上的原始母系氏族——如果你进入了她的地盘,你就必须完全服从她的法律。当他笑的时候,他感觉什么东西溜掉了,一些很重要的念头——我们正在谈论什么?谈话继续着;利波忘记了这想法,而且很快他甚至不记得他有忘记什么。
那晚他们听到了鼓声,皮波和利波相信这声音是某种庆典的一部份。它好像是用重棍打在巨鼓上面,并不时常出现。然而今晚,庆典像是没完没了。皮波和利波揣测那个人类的姓别平等的例子不知何故给了男姓的匹克尼诺人一些解放的希望。“我认为这可能要定姓成对匹克尼诺人的行为的严重的改变。”皮波沉重地说,“如果我们发现我们有引起真正的变化,我将不得不报告,而议会多半会命令把人类与猪族的接触中断一阵子。也许,几年。”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想法——他们诚实的工作可能会引起星河议会完全禁止他们进行工作。
早上,诺婉华陪他们走到隔开人类的城市和通往猪族居住的森林山地的斜坡的围栏上的大门口。因为皮波和利波仍然忙于试图安慰对方说当时他们处在对方的位置处置也不会有什么不同,诺婉华走在了前面,第一个到达门口。当其它人到达的时候,她指着离门口只有三十米左右处的小山上一块新清出的红色空地。”那是新出现的,”她说。“而且上面有什么东西”。
皮波打开门,而后利波,比较年轻的一个,跑到头前去调查。他在被清出的那片地的边缘停下,浑身僵硬,瞪着下面放着的什么东西。皮波看见他这样,也停了下来,而诺婉华猛然担心起利波来,于是无视规则跑出了门。利波的头向后猛然仰去,跪了下来;他撕扯着他的卷发,无比悔恨地号哭。
根者被摊开四肢放在清出的泥地上。他的内脏已被取出,而且做得绝不马虎:每个器官都被完全分开,他四肢的每个零件也都被拉了出来,在干燥的土地上铺成一个对称的图案。每件东西都仍然和身体有一些连接——没有一样被完全切断了。
利波痛哭哀号,近乎歇斯底里。诺婉华跪在他身旁,抱住他摇晃着,试图抚慰他。皮波按标准程序拿出他的小照相机,从每个角度拍照以便随后计算机可以对此进行详细的分析。
“当他们这样作的时候,他仍然活着,”利波说,这时候他已经平静得能说出话来。尽管他仍不得不慢慢地,小心地吐词,好像他是一个刚学说话的外国人。“地面上有这么多血,溅得如此地远——当他们剖开他的时候,他的心脏必定还在跳动。”
“我们待会再讨论这个,”皮波说。
现在昨天利波忘掉了的事情回到了他脑海里,清晰得残酷。“根者说过关于女人的事。她们决定何时男人应该死。他告诉我那个,而我——”他自己停了下来。当然,他什么也没做。法律要求他什么也不做。而在此刻他确信他憎恨那条法律。如果法律意谓允许对根者做这样的事,那么法律就没道理。根者是一个人。你不能仅仅因为在研究他就站在一旁任由这事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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