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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圃的一处密殿里,身材瘦弱的朱耷正神情肃穆的向殿中供奉的“大明皇帝神位”焚香礼拜着。这个时候,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如狸猫一般轻巧的朱道明缓步走了进来,不过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家兄长祷拜着。
完成了仪式的朱耷不知道按了什么机关,一座道尊的神像从殿顶降了下来,严丝合缝的覆盖在灵牌之上,等做完了这一切,神色一松的朱耷盘坐回到蒲团之上,随即向朱道明比划着:“那几个还没有走吗?”
“是的。”朱道明走到朱耷的对面坐下。“已经十几日里,说什么也不走。”说到这,他又比划道。“派出去的人发现观外陌生的樵夫、小商贩多了不少,还有假借上香到处乱窜的人也多了起来,若他们本身不是满虏的探子,那也是他们给引来的。”
“不要自己先慌了手脚。”四下奔走联络反清义士的朱耷自然比向来留守寺院的朱道明要多几分胆气。“就算被鞑子盯上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咱们的破绽。”朱耷想了想。“不过那几个人留在青云圃却是祸患,应该早些打发走了才是,这样,你告诉他们,我已经云游回来了,明日可以见他们。”
“见他们?不妥吧。”朱道明有些担心的看着朱耷。“他们用的是求画的名义,要不,我捡一副旧作出来敷衍一二,能赶走是最好的了,若是实在不成了,兄长再见他们不迟。”
朱耷沉吟了一会,这才点点头:“如此也好”
永历三十九年三月二十四日,空置多日的大明监国之位终于尘埃落定了,前一天,郑克臧上表拥立第九代郑王朱由格为监国,经过三拜三让的手续,五十九岁的朱由格正式登上了象征大明最后尊严的宝座。
监国宝座是到手了,但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朱由格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下诏“一应军国事毋庸关白,悉委与招讨大将军幕府”,这样郑克臧得以在法理上继续拥有统治整个东宁乃至整个大明的权力。
第二天,郑监国又根据郑克臧的要求,下诏续封朱耷为弋阳王、朱道明为石城镇国中尉兼石城国宗理,并授予两人在江西自行任命官员及策反满清官吏的权力。不过,诏书是下达了,可要送到江西却不知道猴年马月,但这并不影响陈绳武与朱耷兄弟的会面。
“好画,真是佳作。”陈绳武对面前的画作大加赞赏着,只是说着说着,目光忽然落到了一旁的书画署名上。“生不拜君?”陈绳武指着落款问道。“此为何意?不拜君?什么君?”
朱道明心里嗝楞一下,知道双方要短兵相接了,于是强笑道:“先生看走眼了,这几字分明是牛石慧。”
“牛石慧?”陈绳武不明所以的问道。“这又作何解释?”
“当年贫道随家兄避世,最先入的释门,”朱道明解说着。“于奉新山中牛石庵为僧,法号道慧,所以惯常在画作上以牛石慧署名,也是纪念当年那段时日。”
“如此倒也说得通。”朱道明好不容易放下信赖,谁知道陈绳武下一刻突然来了一记猛药。“只是本朝素来对文字多有讲究,先有函可和尚《变记案》、毛重倬等《坊刻制艺序案》,后有《明史案》、《黄培诗案》,望云子道长不可不防啊。”
“先生言重了。”朱道明忍住心头狂跳,强笑着。“贫道乃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所谓生不拜君自然也可作只拜道尊不拜君王之解,先生是不是多虑了。”
“多虑?”陈绳武淡淡一笑。“若是别家道人如此一说,学生或许会自诩杞人忧天,不过两位是朱家子孙自然另当别论的。”脸色惨白的朱道明正待矢口否认,陈绳武忽然单刀直入问道。“朱耷可是回来了?还不请他来见。”
“你究竟是何人?”朱道明退了两步,一下子站到房门前。“来本观到底是何居心?”
“道明兄不必惊慌,下官乃同安伯、太子太傅、荣禄大夫、柱国、都察院左都御使、总制、咨议参军、监军御史,谥文正陈公永华老大人之侄,大中大夫、资治少尹、大明福建布政司左参议,招讨大将军幕府参军院参军都承旨陈绳武。”陈绳武淡淡的但又气势十足的说到。“如今奉漳国公、招讨大将军之命潜来南昌,联络反清志士。”
朱道明瞠目结舌的听着这一连串的头衔,仿佛如梦中一般,但对方对自己的底细了如指掌,否认已经无济于事了,所以他也只能拼一把了:“你说你是东宁的人,大明的官,但贫道又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这个简单。”陈绳武走到全神戒备的朱道明的身边,打开门,吩咐道。“去把刘先生请来。”不一会,一个年轻的士子来得屋内,陈绳武当即向他交代道。“子安兄,现在就可能你的了,去跟道长好生说道说道。”
刘子安冲着朱道明打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朱道明一愣,随即下意识的回应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好半天之后,半信半疑的朱道明才一咬牙:“大人既然是来找家兄的,那稍后片刻,待贫道问过家兄再说。”
陈绳武颔首示意,朱道明当即冲出院子,陈绳武好整以暇的等着,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过去了,直到日上中天了,屋外才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陈大人,这位就是家兄。”
看着面前的老人,陈绳武和刘子安一辑到地:“故人之侄(李先生门下)拜见真人。”
“你们的来意,我都知道了。”朱道明解说着朱耷的手势。“但时局多噩,人心不在,我兄弟两人势单力薄,无论如何是无法主持反清复明大业的。”
刘子安解开贴身的衣物,掏出一副信递了过去:“真人,这是李峻先生给真人的信。”
趁着朱耷看信的空隙,陈绳武殷切的说到:“鞑子东征东宁失败之后,台湾大军袭扰沿海三省,清军被迫主动东移,如此一来内陆就空虚了,下官受命重组汉留,其一是为了联通消息,为东宁设一耳目,其二也有乘势在内地其事,呼应东宁的想法”
“回去告诉李先生。”陈绳武的话还没有说完,朱耷已经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大明仍有寸土,我等自然不甘心为亡国豕奴。”朱耷顿了顿。“不过此地已经被鞑子盯上了,恐怕一时半会也无法为东宁做些什么。”
朱耷话里有话,但陈绳武是来求人的,也只能当作没有听到,不但如此,陈绳武还要关切的问道:“被鞑子盯住了,那大师你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短时间应该还没有什么危险。”朱耷泰然自若的说着,这样的危险他已经经历过多次了,自然有丰富的应对经验,所以只是比道。“汉留要重建总归是好事,我也可以提供几个忠贞之士的联络方式,但其他的方面,只能爱莫能助了。”
陈绳武原本还指望把汉留的联络点放在青云圃,但现在显然是没有指望了,不过他当初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来南昌的,所以此刻也没有太多的失望:“能联络到江西的反清志士已经很感激二位,在下也不敢有太多的苛求。”
话说到这双方已经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因此陈绳武先让刘子安出去,随即化开笔墨在白纸上写到:“我这边有一套密信的联络方式,请找两套一模一样的书来”
“什么,调下官到福建去?而且三日内就必须启程?”萨布林正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可是一纸调令却翩翩而至。“这,这事能不能缓一缓?”萨布林垂眉顺眼的向面前的上差央求着,同时隐秘的塞过去一锭大银。“下官正盯着几个大案,正要收网呢。”
“萨大人,这可是兵部签发的调令,提督大人那里也不好交代啊。”提标的戈哈收了钱,但口中却冷笑着。“至于大案嘛?什么时候你一个门千总也管起案子来了,萨大人你越权了,怪不得南昌府那边都说闲话了。”
萨布林眉头一挑,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所以尽管心中愤怒,但还是恳切的说到:“还请大人回禀提督大人,事关谋逆大案”
“萨大人,这世道离了谁都成。”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来颁布命令的戈哈本身也有六品的官身丝毫不比萨布林的官位低了,因此听到一半便出言训斥道。“即便真有这份功劳,萨大人想一人独吞下去怕也是不成的,不如拿出来分润给各家,也好结个善缘,也省得臬台和南昌府那边给咱们赣省绿营使白眼”
“我呸!”看着盛气凌人的戈哈扬长而去的背影,萨布林一口唾沫啐到了地上,说实在,若不是他背后的江西巡抚离任了,区区提督衙门的戈哈哪敢跟他呲牙咧嘴的。“来人,把阿克拉图找来。”萨布林不得不准备提早收网了,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想象。“什么,阿克拉图已经调往杭州驻防八旗了?混蛋,都打算在老子手上抢功,我呸!想得美,就是烂在锅里,老子也不交出来,咱们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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