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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个现任和前任对比过于明显,不知怎的她竟然替路肖维感到有点儿难过。
欧阳结婚那年,“宁可坐在宝马上哭,不坐在自行车上笑”十分流行。
不过她并不能坐在自行车后面笑,路肖维的自行车没有后座。
她嫁的人也不开宝马,那人有司机,司机开宾利。
欧阳嫁的是钟汀的小舅。
路肖维二十岁那年败给了一个四十四岁的中年男人,裁判是欧阳。
钟汀同路肖维结婚,欧阳还同小舅一起来参加婚礼,给了一笔很丰厚的礼金。后来婚礼的全部礼金都被路肖维以夫妻二人的名义捐给了希望小学。
一场婚礼过后,钟汀还是一个光荣的无产者。领证前钟汀和路肖维签了一堆婚前婚后的财产协议,婚前财产很好界定,最重要的是婚后协定,那一页页的条款看得钟汀脑壳疼,她懒得一条条确认,直接问路肖维你不会坑我吧,他颇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还是仔细看一遍吧。钟汀大笔一挥,说了句我还信不过你吗,便十分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笔走龙蛇,仿佛张旭附体。
她还是信得过路肖维的,他虽然不想把自己的钱同她分享,但也不至于拿个耙子从她那儿耧钱。
这趟航班实行分段餐制,等到上完主餐,空姐突然拿着个小本子来找欧阳签名。欧阳拿出钢笔很迅速地签好了自己的名字,签完还附送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她的笑容把握得很有尺度,不像钟汀,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微笑。要么是呆着一张脸只有嘴角在动,要么笑得极其夸张,见牙不见眼,把虎牙完全暴露出来。钟汀的高中班主任很看不惯她的前一种笑,他总以为钟汀在嘲笑他。
最后还是钟汀先打的招呼,在她的生活经验里,见到熟人不主动问好是一个没有礼貌的行为。在“小舅妈”和“清姐”之间她最终选择了后者。
按理说,钟汀应该管欧阳叫舅妈,可一想到她只比自己大两岁,就实在叫不出口,况且她之前一直叫她清姐。她想,欧阳后来不怎么同她家来往,和称呼也有关系。
欧阳如今是一家访谈节目的主持人,节目叫《清谈》,上节目的都是有名有款儿的,路肖维也不过前年公司上市后才将将有上她节目的资格。她这趟赴美是因公外出,《清谈》最近策划了一个美国行的节目,采访对象从旧金山一直到西雅图。
钟汀毕竟不是欧阳的采访对象,两人都无交谈的义务,于是寒暄了两句便各做各的。
将近十二个小时,除了吃饭,钟汀不是睡觉就是翻手里的《居家必用事类全集》。
飞机落地前,她正在看饮食卷,目光定在腌菜这一章。
食香瓜儿、食香茄儿、胡萝卜菜、假莴笋、胡萝卜鲊、茭白鲊、蒲笋鲊、芥末茄儿……
钟教授曾标榜钟汀小学便看《红楼梦》和《儒林外史》,实际上钟汀和相府的老太太一样,不过看个吃。她以前慕名看李宗吾的《厚黑学》,整本书看下来,厚黑是一毛没学着,只记得厚黑教主的老学生黄敬临有一个会做三百多种咸菜的母亲,不由得心生羡慕。
钟汀少年时代曾有一个阶段的理想是当家庭主妇,她自认很有做主妇的天赋,那些在地摊上淘的民国家政学课本她能津津有味地看半天。她曾用压岁钱买过一台迷你缝纫机,并用这台缝纫机给自家的京巴做了四季衣裳,单夹皮棉,应有尽有,材料不是家里的旧衣服就是淘来的布头,这证明她不仅心灵手巧还能勤俭持家。她也会养花,养得最好的是铃兰,一到四月便开得很好看,她姑妈们见了很喜欢,拿到自己家去养,没多少天便凋了。她最喜欢的是吃,且愿意把菜谱上的白纸黑字通过煎炒烹炸忠实地翻译出来。
然而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并没有人愿意聘任她当一个家庭主妇,那只能是兼职。
一个男人如果爱过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会疑心男人永远爱着她。
欧阳清也没能幸免。
有时她甚至以为路肖维同钟汀结婚也不过是为了报复她,她在参加他们婚礼的时候竟在痛苦中生出一种快慰。
据她的理解,大多数男人在审美上都是专一的,他们尽管有可能会爱上不同的人,但那些人总体上是一类人。
她清楚地知道,她和钟汀远不是一类人。
这也是她们相识多年却没做成朋友的原因。有时她也好奇,钟汀见证了她和路肖维的大多数时光,竟然还能毫无芥蒂地同他结婚。换了她,是绝对做不到的,如果她爱那个男人的话,那些记忆会始终折磨着她。当然如果不爱,那是另一回事,她并不在乎丁黎的过往,到后来,她连他现阶段的绯闻都不在乎了,不过吃醋是一个太太的义务。
吃醋是为人太太的义务,也是当人太太的权利。钟汀有权利吃她的醋,她却不能吃钟汀的醋。
采访那天,她把晚上飞日本的航班改签成了次日。当摄像机头全部关上的时候,她问路肖维晚上有没有时间,她在一家日料店定了位置,那家店需要半月前预约。他拒绝了她,理由是钟汀在家等他,改天她可以去他家尝一尝钟汀的手艺。
她冲路肖维笑一笑,是那种很标准化的笑容,我尝过,比你要早得多,确实不错。
半夜三点的时候,她突然醒了,醒来之前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握着她的手,让她别走。不过,即使当年他当真挽留她,她就会改变选择吗?在她当时那个阶段,爱情从来都不是第一位的。
天快亮的时候,钟汀右眼皮突然跳了起来,她插上耳机又给路肖维打电话,听到的声音还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手上只有他这一个号码,几次无果后又给他发微信,问他在哪儿,看到的话回她一下。
半个小时后依然没人回。
不会出事了吧。她用手指用支楞自己的眼皮,防止它再跳,作为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她此时竟然迷信了起来。
他身体虽然好,可近来总熬夜,前几天还有互联网公司员工猝死的新闻,他虽然不至于,可……昨天差不多这个时段在路遇到绛石园的路上还发生了一起事故。他开车虽然稳,但未必不会遇到冒失的。不过这一段是市区范围,就算有事,交警也会很快处理,如果他备注是钟汀的话,首字母是Z,交警很难会第一时间联系她,可这样电话总会有人接的。或许是别的事儿,她应该一早问清他到底在哪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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