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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如瑾睡得不好,从幽玉院回来本就晚,待到收拾妥当躺下已经快过了亥时。在极其困倦的时候不能就寝的话,过了那个困劲,头脑反而精神了,于是只得默默对着床帐子发愣。
白日的画面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悠,蓝如琳,刘姨娘,董姨娘,贺姨娘,还有满满一院子的仆婢,以及祖母和父亲俱都沉着的脸……自从东府消停了之后,家里是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这是自己一手极力促成的局面,最终进展顺利,得偿所愿,可如瑾心里却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尤其是,在这样静谧漆黑的夜里,独自在帐中默数自己呼吸的时候,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她不得不承认,她不喜欢做这样的事,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前世的时候,她喜欢雪,喜欢梅,喜欢晨雾如烟,喜欢月华似水,喜欢静静捧着卷册细读,喜欢悠闲对着初绽的芳华品一盏茶……可是这一世,似乎已经没有这样的时间与心情而了。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揣摩人心以及争斗设局之上,就算踏月对花,也是白白浪费了风景。
如瑾无声叹了一口气,却不敢将气息绵延太长。恐怕叹息一久,自己又要生出前些时候那些无益的多愁善感。在这样事事未曾妥当的时节里,任何动摇心志的情绪都不能任之漫延。
好了,就这样吧。她默默对自己说着,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
两日之后,安置刘姨娘的屋子被下人们整理布置出来了,是在园子西北角最偏僻的所在,再往北就是院墙,院墙之外则是府外的地界了。
那里植了一片松林,是早年建府的时候按阴阳先生的吩咐布置的,单纯为了府第风水,却是与整个园子的景致并不相容,平日也就少有人去。刘姨娘将要居住的地方,就是松林后头一个明暗两间的小房子,是以前堆放园中杂物的所在,近些年不大用了,一直空闲着,此次便收拾了出来。
蓝泽本想要刘姨娘回娘家去,能走多远是多远,免得让他见到心烦,老太太则担心人出了府也就将污事带出了府,以后万一传扬开来于侯府脸上无光,是想让刘姨娘干脆消失的心思。秦氏两边迁就着,最后也只能将人安置在府里最不起眼的所在,关她一辈子,以后就当府里没这个人罢了。
然而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刘姨娘却死活不肯搬过去,直将屋中收拾行李的一应仆婢全都赶了出去。“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平日我可亏待过你们?如今见我遭了难不说给主子想办法,反而要帮着别人将我挪出去!实话告诉你们说,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搬去库房住!”
她院中一个婆子低声嘟囔:“……姨娘您别骂我们了,这都是太太的吩咐,我们当下人的岂敢不听。再说……再说那边也不是库房,我去看过,都已经收拾好了,真是能住人的地方……”
“滚!”婆子话没说完,刘姨娘一面镜子就砸了过去。近来几日她屋子里的东西是遭了秧,蓝泽那晚砸了一通之后,这两天又被她自己发脾气砸了不少,连素日钟爱的五斗妆台上种种精巧摆设都未能幸免。
“你们这群黑心的东西,跟她们一样全都黑了肚肠,看着侯爷对我好就想尽办法害我,我真是命苦……”刘姨娘扑到床上哭了起来。
消息传到秦氏那里,秦氏就要带了人去看。如瑾正在跟前,便拦住了母亲,“什么样的人也值得您亲自去。”
孙妈妈道:“还是奴婢去看看,她若不肯,就着人绑了她一路穿园子抬过去。好好的体面不要,也由不得别人不给她脸了。”
如瑾想了一想,秀眉轻挑:“妈妈不必如此费劲,她若是不服,就算绑了过去也不会消停,难道还要整日派十个八个的人专门去盯着她不成。”
“姑娘的意思是?”
“妈妈替我转些话给她听。”
如瑾低声嘱咐几句,孙妈妈眼睛一亮,挑起暖玉色的湘竹帘子匆匆带人走了。如瑾抚着衣襟上烟青丝线结成的双鱼盘扣,喃喃低语:“若不让她明白自己有多愚蠢,她永远会这么自作聪明的闹下去。”
那边孙妈妈来到刘姨娘院中,香竹和其他三个仆婢正在院子里扎手站着,脸上都是为难之色。屋里传出刘姨娘嘤嘤的哭泣,后门左右有些看热闹的婆子在探头探脑,一见孙妈妈过来,全都缩脖子躲了开去。
孙妈妈独自进了房门,立时一个香露瓶子就砸了过来。“你来做什么,催我快去吗?我死也不去,我要见侯爷!”刘姨娘哭得眼睛红肿,嗓子都哑了。
孙妈妈反手关了房门,抚一抚鬓角,冷笑了一声:“姨娘想要见侯爷,是要告诉他你和范嬷嬷勾连之事么?”
“……”刘姨娘顿时一脸震惊,忘了哭闹。
“姨娘既然说是有人陷害你,那我就告诉你一句话,因果报应,天理循环,你陷害污蔑别人老天爷自然看得见,这次就是你自食恶果了。”
孙妈妈盯着她:“你认为自己被害得很惨,很委屈?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和范老婆子得逞,姑娘会有多惨,无辜的凌先生又会有多惨?如今不过是罚你在园子里闭门思过,有吃有喝死不了,你还闹腾什么?”
刘姨娘脸色不断变幻,震惊,恍然,最后成了怨毒的恨。“原来是你们害我……我做这些,还不是因为你们害五姑娘,还不是你们先挑起的!”
“五姑娘自己上蹿下跳的找事,跟别人何干?”孙妈妈冷哼,“有其母必有其女,五姑娘年纪小本事不够,你也只比她多吃几年咸盐罢了,都是自作聪明的蠢货。范嬷嬷已经被太太赶出城回老家去了,再也别指望能进侯府,你若再不老实,北角松林边的小屋子也不配住。”
“你们别得意,你们不会有好下场,总有人会让你们……”
“姨娘是指方婆子?”孙妈妈一句话就将刘姨娘震在当地,“可惜,方婆子已经主动投了太太,若不是她献上姨娘的攒花点金珠钗一支,成了这次的证物,也许侯爷还会对姨娘心存怜悯……噢,对了,还没告诉姨娘,正是从范嬷嬷堂弟那里搜出了姨娘的珠钗,他虽然闻风跑了,但留在家里的鞋子尺寸可和姨娘床上的一般大小。”
“你……你……方婆子这个老东西,拿了我那么多钱……”刘姨娘顿时想起了事发的那一天,就是方婆子来访,在她屋里密议了好一会……定是那个时候,定是这老东西趁她不备,将腌臜东西放进了她的床铺。
“姨娘,谁心里没杆秤?讨好你还是讨好太太,只要不是傻子都掂量的出来吧。”
刘姨娘惊怒攻心,眼睛一翻就要晕过去,孙妈妈道,“侯爷不在跟前,姨娘不用装晕了,好好的收拾东西搬过去是正经,不然万一哪天您和范嬷嬷编造流言的事情闹出来,恐怕任太太再怎么求情,老太太也不会留下您的命了,还得连累五姑娘。”
孙妈妈打开房门走出去,打眼看看院中不明缘故的香竹几人,道:“香竹与姨娘最是贴心,自然要跟去伺候姨娘终生。其他三人若不愿去就到管事妈妈那里挂名,等着分派别的差事。”
香竹脸色一白,其他三人不禁喜上眉梢,恭恭敬敬朝孙妈妈行了大礼。孙妈妈将带来的人都留下:“你们帮手给姨娘收拾东西,务必在日头落山之前搬过去。”
“是!”众人齐齐应了。
屋内,刘姨娘再无半点哭声,就连众人进去收拾都没再阻拦,只瘫在椅上呆呆地坐着,最后任人将她半搀半拽的弄到了松林小屋。
自此,只有香竹一人与她相伴,屋子十丈之外就有管林子的婆子看守,又添了两个婆子过去名为伺候实为看管,刘姨娘整日不得走出松林半步,一应吃穿用具都由人送过去。香竹的父母也是府里下人,陆续被打发到庄子上做活去了。
外面街头巷尾的流言,在凌慎之那些市井朋友的帮助下也渐渐压了下去。那些人中颇有好狠斗勇之徒,整日在街上闲晃着,听谁议论凌先生就过去一顿胖揍,吓住了不少人。随后关于富家小姐有孕和平民丫头退亲的真相也被有心人揭开,原本就是和凌先生无关的。范嬷嬷聪明地利用确实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虽然比凭空的流言更可信,但若事实一旦揭开,编出来的东西也就站不住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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