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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发白,连夜的大雪在街面上积了厚厚一层,街巷的百姓拿着扫帚清扫着门前的积雪。
无人的院落中,宁清夜裹着雪白狐裘走出房门,看着北风中夹杂的鹅毛大雪,轻轻呼了口雪白的雾气。进京来寻仇,看起来是没机会了,缉侦司的张翔无愧宗师之名,她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不过能把娘亲的剑拿回来,也算一种收获……
宁清夜低头看向狐裘下面的佩剑,冷风透了进来,身体有伤尚未恢复,又很快合拢了狐裘。摸着毛茸茸的狐裘,不觉间又想起那个傻公子。长的倒是俊俏非凡,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哪有被人绑了,反过来救绑匪的……或许这就是君子和江湖人的区别吧……
江湖人重情义,讲究个滴水之恩两肋插刀。
拿回了剑,本该就此回长青观继续陪着师父,不过欠对方一个人情,总得想办法还了才是……
念及此处,宁清夜偏头看了看院门。她本以为许不令会再过来,毕竟那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带着几分目的性,按理说还会跑过来献殷勤,她还想着要不要换个地方藏身。结果等了一天一夜,人家根本就没再来的意思,看来那句话也只是玩笑,这倒是让她产生了几分古怪,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不知为何会想起这句话,宁清夜自嘲的笑了下,从屋里取出披风替代了狐裘,带着斗笠出了院门,前往大业坊的孙家铺子。
欠了人情,无论如何都是要还的。
她知道许不令中了锁龙蛊,需要喝酒压制寒毒,每天都会打一壶断玉烧,在孙家铺子应该能再遇上。
穿街过巷,抵达青石小巷的酒肆外,已经天色大亮,孙家铺子的客人少了些,只有几个大户的家丁在门口排队给主人家打酒。
宁清夜裹着披风进入酒铺,在空着的桌子旁坐下,偏头打量几眼后:
“孙掌柜,今天就你一个人?”
“是啊,徒弟跑了。”
孙掌柜端着小菜和暖好的酒壶走过来,依旧是笑容热络,将酒菜放在桌上:
“姑娘今天倒是来的早,再晚点小老儿就忙不来了。”
宁清夜微微颔首,拿起筷子小口吃着酒菜,刚等了没多久,忽然听见酒客的交谈声:
“三才真不是个东西,白眼狼……”
“老孙给他口饭吃,反手就偷了老孙半辈子的积蓄,二百两……”
“赌棍哪来的好人,我早知道三才这孙子会反咬一口……”
“算啦算啦,事儿都过去了,说这些啥用……”
宁清夜眨了眨眼睛,自是听出了事情的缘由。偏头打量一眼,孙掌柜倒是看得开。商人丟了钱,不亚于官吏丢了官、武人成了废人、文人没了名声。这份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度倒是颇为让人佩服。
宁清夜坐在酒桌旁,等到了日上三竿,许不令始终没有过来。酒肆时常有客人进来,瞧见没了位置便离开,占着座位虽然没人催,她却有些不好意思了,便从腰间的荷包之中取出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用酒碗压着,拿桌上的长剑出了酒铺。
江湖人嘛,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才能称之为‘侠’。
只是宁清夜刚刚走出不远,后方的酒肆便传来了呼唤声:“姑娘,等等……”回过头,却见孙掌柜肩膀上搭着毛巾,拿着银票小跑过来,眼中还有几分恼火:
“你这姑娘,老头我开了一辈子酒铺,酒喝好了多赏几钱银子是客气,拿着也舒心。你一次给这么多,是想把酒肆盘下来不成?”
宁清夜停下脚步,在风雪中亭亭玉立,稍微酝酿了一下:“方才听说,铺子里的伙计偷了老伯的积蓄……我父辈以前在京城闯荡,也喜欢到您的铺子来,曾经穷困潦倒之际,还在你这儿暂住了半个月,这个人情,我帮他还。”
孙掌柜听到这个皱了皱眉,偏头回想了片刻:“住了半个月……看你年纪,约莫十七八岁……你爹是个秀才吧?我倒是记得以前有个落魄秀才,科举考了三年不中,最后连吃饭都是问题……”
宁清夜听见父辈的事儿,脸色不带半点表情,只是缓缓点头:“是他。”
孙老头露出几分唏嘘:“那酸秀才整天好高骛远的,倒是生了个好闺女……这银子你拿回去吧,当年他住我这儿,每天擦桌子打酒,人情早都还了。”
宁清夜看了看银票:“我不差银子。老伯年纪大了,一生积蓄被宵小偷走……”
孙老头听到这话,抬手摆了摆:“姑娘,看你是个江湖人,咋这么不懂规矩,这不是差不差银子的问题。客人到铺子里喝酒,说些家长里短,开心也罢唏嘘也好,这都是下酒的故事。觉得小老儿可怜,你劝个两句多来两杯酒,小老儿自然舒心了,没了积蓄又不会饿死。
你抬手就甩二百两银子,你心里是舒坦了,觉得做了件大善事,可小老儿凭白欠你个大人情,心里记一辈子还没法还,这酒喝着便没了意思,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宁清夜迟疑了下:“我没指望老伯记我的人情……”
“那我不跟三才一样,成了白眼狼?”
孙掌柜摇了摇头,把银票递给了宁清夜:“老头儿我在巷子里开了一辈子酒铺,天下间有名的人物基本上都见过,你爹虽然不成器,却比你会办事儿……”
宁清夜眉头微蹙,抬手接过了银票:“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不过他也不是个东西,和我没法比,告辞!”
话落,便裹紧了披风,转身快步离开了巷子。
看起来,是有点生气了。
孙掌柜目送宁清夜离开,思索片刻,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多好的女娃,入什么江湖。江湖上横死街头是善终,妻离子散是常事……可怜这姑娘了,遇上了个心比天高的爹,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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