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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贺家家主
下过两天的大雪刚刚停住,盖州参将府庭院里裁的草木上仍旧是银装素裹。
武安公贺方雄坐在棋盘前,手上捏着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咳咳,贺方雄咳了几声,在一边伺候的侍女给他递上帕巾。
“想不到你棋风如此凌厉。”贺方雄的声音很沙哑。贺方雄年过七十,从复州一路车马劳顿赶到盖州身心俱疲,再加上本来身体状况就不佳,在和贺腾骁对弈的时候贺方雄几乎每下一步棋都要咳嗽几声才觉得舒服些。
贺方雄专程赶到盖州主要是为了重新布置盖州的防务。曼舒人入拒辽东腹地,辽东的局势巨变,贺家原有的防御体系已经不能应付当前的局面。贺方雄不放心下面的人办事,事必亲为,否则也不会年过七十,身体欠佳的情况下还紧紧抓着族权不放。
对于辽阳吴族三万多人南投这样的大事,贺家上下也只有他这个家主能够做主。同时,在盖州保卫战中,盖州城主城取得的首级仅仅只有一千一百多级,而平山堡一座小小的千户所就取得九百六十级首级,这样的军功显得耀眼。贺方雄自然也有兴趣见一见守堡的武官。
如果没有这一战的军功贺腾骁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目睹这位贺家家主。贺方雄形容枯槁,两鬓斑白,只有那双眼珠子还是那么的炯炯有神,贺方雄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精神状态却还不错。贺腾骁的童年是在贺家的深府中度过,对贺家的情况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在他被贺家(边)(缘)(化)之前,贺家三兄弟,贺狮龙、贺狮虎、贺狮豹已经在为争夺族权明争暗斗,勾心斗角。这也是贺方雄吃吃不肯放手族权的重要原因,贺方雄担心一旦他放手族权,贺家内部的局势将会失控。
贺方雄犹豫了很久,终于落了子。贺腾骁微微一笑,夹起一枚子落下。
贺腾骁落子之后,贺方雄哎呀一声,一副懊恼的表情,“着了你的道了。”
贺腾骁前世就嗜弈如命。在部队那会儿整个团没有人下围棋能够赢得的过他,贺方雄善奕,棋力自然也不弱,但和贺腾骁相较,贺方雄的棋艺还稍逊贺腾骁三分。
“武安公大意了,晚辈侥幸得手。”贺腾骁吃了贺方雄的三个子,虽说他是贺方雄的孙子,不过离开贺家这么久,现在直接称呼贺方雄爷爷也不合适,他也叫不出口。
“不是侥幸,是你下的一手好棋啊。”贺方雄看着棋盘说道,贺方雄很喜欢下棋,但无论是和下属还是晚辈们下棋晚辈们都会故意让着他,这令他很扫兴。这个贺腾骁倒是毫不客气,从开盘到现在一路上把他往绝路上逼。这局棋虽然已经输了,贺方雄却很畅快,似乎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没想到贺家小辈里,还有你这等人才。”贺方雄吩咐下人把棋盘收下去,说,“九百六十级的军功,按大赵军律足够你官升三级,你想要个什么官呀。”
听完贺老爷子的话,贺腾骁刚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差点没吐出来,这贺老爷子也太直接了吧。就不能含蓄一点?
如果按贺方雄所说的官升三级,贺腾骁可以从百户升到营将。在大赵,从千户到营将是一分水岭,到了营将一级的武官才有资格被称作将军,千户一级的军官使用的腰牌为银制腰牌,而营将则是使用金制腰牌。金银腰牌之差就是一个军人从中级将领和高级将领的差别,二者的待遇和地位迥然不同。年仅二十岁的营将放在将星云集的辽东三镇也是凤毛麟角。
“晚辈不敢贪功。”贺腾骁坐直了身子,说道,“晚辈年仅尚轻,一时侥幸立了点汗马功劳,倘若骤然越居高职,恐不能服众。”贺腾骁婉拒了贺方雄。这倒不是贺腾骁谦虚,他在平山堡立了功不假,但年龄和资历尚浅,要是骤然跃升为营将之列,贺家族人没有人会服气,何况在此之前他还是一个被(边)(缘)(化)的弃子?
如果贺腾骁接受了营将一职,不仅在贺家,放在整个辽东都会显得很显眼,以后做起事情来,自然会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哦?”贺方雄眉尖一挑,显然有些不悦,觉得贺腾骁很不识抬举,“那你要老夫赏你个什么职位啊?”
“晚辈不敢!”贺腾骁道,“伪辽入拒辽东,局势危急,晚辈又怎敢贪功?晚辈愿收拾残军戍收平山堡,以为我盖复金三州之地。”贺家内部争斗不休,贺腾骁在族内没有立足的资本,他不想卷入贺家内部的争斗,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
“你想当平山堡千户?”贺方雄也是人精,很快就看出了贺腾骁的心思。
“还望武安公成全。”
平山堡千户贺世发不知所踪,平山堡千户倒是个空缺,贺腾骁守卫平山堡有功,以百户之身补千户之职也合情合理。平山堡现在也是快烫手的山芋,和辽军的控制区接壤,贺家子弟避之不及,到目前为止,贺家子弟中除了贺世忠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个职位。令人头疼的是偏偏平山堡是盖州的屏藩,贺方雄又不能交给外人。贺腾骁怎么说也算是贺家子弟,贺腾骁要是愿意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也解决了他头疼的一个问题。
“既然你有这心,老夫便成全你也罢。”贺方雄答应了贺腾骁的请求。
贺腾骁长长轻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被留在贺家,贺腾骁夹着棋子的指尖有些湿滑,棋子掉落到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心想要是被留在贺家内部,那日后他就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了。
贺腾骁恭恭敬敬地给贺方雄行礼谢过,谢过之后从衣领中掏出一块绸布,郑重地放在棋盘上,徐徐展开绸布。
绸布展开后,里面包裹的东西现了出来。贺方雄看清后一脸怅然。骁骑营的覆灭对贺家绝对算是极大的打击,贺家现在已经没有财力在组建一支大规模昂贵骑兵。骁骑营的营将贺世杰又是贺家孙辈中贺方雄最为看中的人,而且贺世杰还是嫡孙的身份,将来若是贺家三兄弟围绕家主继承问题争斗不休,他也能够将贺世杰搬出来。贺方雄从众多孙子中挑选贺世杰为骁骑营营将也有意将贺世杰培养成贺家的接班人。骁骑营覆灭,爱孙葬生沙场,对贺方雄可谓是双重的打击。
贺方雄默不做声,抚摸着带着血迹的军旗,庄重地将军旗重新包裹起来。命人收到书房去。
“晚辈还有一事相求。”贺腾骁躬身道。
贺方雄没有说话,或许是过于悲痛,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手势示意贺腾骁说下去。
“希望武安公能够接纳难逃的吴族和辽东难民。”
“辽东的难民,老夫自然会接纳,至于吴族的三万士卒,兹事体大,老夫做不了主。”贺方雄打起官腔。辽东四大将门世家立国以来就争斗不休,要让贺方雄一下子接受吴家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贺腾骁起身离席,负手望着庭院内的雪景,铿锵有声道,“俞家降辽,吴家势衰,辽东将门世家仅我贺家和黄家两家,我贺家之实力本就不如黄家,若是我贺家将吴家拒之门外,吴家断然愤而投身黄家。贺家,在辽东将会被黄家压的永远抬不起头来!若是我贺家能接纳吴家,利用吴家之兵,戍卫盖州以北之地,挡辽军兵锋,将极大减轻我贺家之压力,二者孰轻孰重,还望武安公三思而后行之!”
说罢,贺腾骁转身抱拳辞别贺方雄。贺方雄的护卫见贺腾骁如此无礼,挡在贺腾骁面前拔刀喝道,“不得无礼!”
贺腾骁瞪了那护卫一眼,头也不回地径直出府。护卫看向贺方雄,等待贺方雄的命令。贺方雄摆了摆手,示意放贺腾骁走。
“混账东西!贺家的大门岂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贺世忠堵在庭院门口挡住贺腾骁的去路,恶眼相向,一手按在镶嵌着白玉的刀柄。贺世忠衣帽鲜艳和贺腾骁一身朴素的百户装束形成鲜明的对比。
贺世忠是贺狮豹的长子,平素为了飞扬跋扈,典型的世家公子哥。贺腾骁瞥了一眼眼神有些萎靡的贺世忠,贺世忠眼神颓萎,走起路来有些虚浮,显然是过度沉湎酒色所致。
贺腾骁依稀记得贺世忠尚未弱冠,论起辈分贺腾骁还是他的堂兄,又见贺世忠这副模样哪里会怕他。没拿正眼看一眼贺世忠继续径直大跨步向前走去。
贺世忠被贺腾骁激怒了,气地大骂贺腾骁贱子并拔出佩刀。见贺世忠拔刀,贺腾骁一提腿踢飞贺世忠的佩刀。贺世忠猝不及防,佩刀脱手飞落到廊外的雪地中,几粒雪花落在寒光闪闪的刀身上。
“你还没有资格来教训我!”贺腾骁冷哼一声离了盖州参将府,驰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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