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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果她真的答应了与宋杳桢的交易,待到宋杳桢病愈,这位千恩万宠的大公主,就会远赴漠北王廷,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回来。
那时候——
宋杳桢与乘书终成眷属,她也能实现从小的夙愿,脱离佛寺,得了清净自由。
她到底是否应当答应?
韩嬷嬷今日并未与这个她早已视为半个女儿的宋远杳一道入宫,只见她陷入了沉思,自己也顺势想了许多。
宋远杳是弘光帝与元后卢氏最小的女儿。当年卢氏为还是太子的弘光帝连续诞下两名儿郎,到弘光帝即位次年初,再次身怀有孕。
所有人都以为,一切会如同之前那般顺遂,却不想到了年末生产之日,在卢氏先产下宋杳桢后,突然大出血,数十名太医和稳婆使尽了浑身解数,仍然只能保得卢氏勉强诞下同胞的宋远杳,可怜卢氏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便撒手人寰。
皇后薨逝,本就是大事,那日众人手忙脚乱之后,恰有钦天监监正直言,说大行皇后所怀之双生胎中小的那位皇女,生来克父克母,对大周国运极其不利。
弘光帝本就沉浸在发妻丧生的悲痛中,满腔怨懑无处施泄,钦天监监正又言之凿凿,更是拿出了一幅周详无比的推演图,证明自己所言并非耸人听闻。
于是,弘光帝当即拍板,将宋远杳送往宝川寺,并杖杀了当日所有知晓此事的太医和宫人,封锁了消息。只对外宣称,大行皇后产下一名皇女后,便不幸薨逝。
随后,除了与弘光帝和宋杳桢最亲近的人之外,几乎无人知晓宋远杳的存在。
这位同样出生丧母、却被莫名扣上了不祥大帽的皇女,就这样孤苦伶仃地在宝川寺中艰难长大。
父皇偏心至此,若说宋远杳没有怨恨,那必然是假的。否则,一年寥寥数次秘密入宫向父皇和兄姐请安归来,目睹了姐姐如何被万千宠爱、被妃嫔命妇们无垠夸耀又在父皇膝下尽情讨欢后,宋远杳那双如小鹿般惊怯的美目,也不会难掩失落和艳羡。
可是这姑娘生性坚毅,嘴上从来不会有半句怨怼,一切的悲苦和不公,都只能默默忍下。
到了而今,也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乘书与宋杳桢两情相悦之事尽管传得邺城内人尽皆知,可人心肉做,宋远杳与宋杳桢几乎生得一模一样,姿容绝艳,又是一贯柔婉可人的性子,做了乘书的枕边人,日子久了,这状元郎如何能不动心?
再者,漠北虽为蛮荒之地,可乘书从小生长在汉地,一身宋疏轩举,习的是圣人之道、行的是君子端方,听闻那乌耆衍单于对他提出的种种要求几乎言听计从,有他在宋远杳的身边保护,日子又怎么会难?
想到此处,韩嬷嬷看着铜镜中那张清雅秀美而欺霜赛雪的脸,便愈发欢喜起来。
几日之后,已经获封“永安公主”的宋远杳,在邺城周宫门外,正式与这座本就陌生的宫城告别。
弘光帝并未前来送行,她的两名兄长并着嫂嫂们,倒是一早便到了。
登上马车之前,宋远杳特意往那随行僧侣之中看了一眼,并未见静泓的身影。
不过她已无暇顾及这些,只用心与兄嫂们话别,言语间,难免惹下几人真挚的热泪来。
无论她是否答应宋杳桢的那个交易,此番离开邺城,她都很难见到这两位兄长了。
对他们,宋远杳反而更加亲近。毕竟,在她漫长十七年的皇寺生涯之中,两位兄长也是为数不多的,会抽空来悄悄看望她、竭尽所能为她带来温暖的人。
一去即为永别,宋远杳难掩伤怀,是以独自在车厢中坐好、整理衣裙和满头的珠翠时,眼角仍然挂着泪痕。
却不想,当她要掏出巾帕拭泪时,马车轻微摇晃,是一直并未露面的乘书,开门入了内。
正正对上了她哭得红肿的双眼。
漠北王廷与中原大周分庭抗礼,漠北王子当与大周公主平等,根本不应称臣,但这乘书却是一口一个“微臣”;而他甫一听闻宋杳桢病了,便第一时间前来探视,可见传言中他对姐姐情根深种,当是不虚。
这“生病”一事,须得赶忙澄清,不等宋杳桢反应,宋远杳便兀自回道:
“昨晚翻凉,入夜便受了点寒气,今早起来有些咳嗽,又被他们小题大做了。”
说完,还故意咳了两声。
“殿下万金之躯,宫人们着紧了些,也是寻常。”听到她的回答,那边的乘书似乎也放下了心来,温润的嗓杳接着说道:
“微臣此来,还为殿下带了漠北王廷特意准备的小礼,因是体己之物,故不与其余聘礼混杂,由微臣亲奉。”
说着,便听见那边窸窸窣窣,透过薄纱,能看见乘书从袖笼中掏出一物,移步上前,似乎是要她亲自去接。
绣着洛神赋图的围屏虽薄,却因这隔着的一层,让宋远杳分外安心。她原本想着装作姐姐的语态应付一下乘书即可,谁知道这说话间,竟然需要她露面,才能彻底了了这桩异事。
雪上加霜的是,今日入宫,她也如寻常那般穿着皇寺中缟白色的居士常服,与本该满身绫罗绸缎的公主,根本不沾边。
万万不可露出真身。
思忖间,又见宋杳桢小脸胀得通红,却也只敢微微扬起手指,指向那围屏外原本放着珐琅彩花瓶的小几。
“本公主刚歇了晌,实在有些乏,”这句话,宋远杳才是有心模仿着宋杳桢的语气,“郎的心意,本公主收下了,就请郎将那物,置于你身侧的小几上吧。”
幸好在乘书来之前,隋嬷嬷便已经迅速吩咐了人将一地的狼藉碎片清理干净,但宋远杳一时也实在想不出旁的原因,来解释那本该放置珐琅彩花瓶的小几为何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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