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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与守夜人的总部大不相同。不死者领主与人们同坐桌旁议事时,尚有人敢胡搅蛮缠,直抒异议,但此刻,在恢宏壮丽的宫殿之中,在冰冷的王座下,希塔里安感受着黑暗中幽幽燃烧的目光,寒冷却如浓雾包围着她。
一瞬间,她发现自己跪在阶前,屈从于这份慑人的威严。领主的目光带着磅礴无声的怒气,沉甸甸压在所有人心头。
她从不自诩敏锐,此时动作皆尽出自本能。在她身侧,带她来这里的守夜人帕提欧也跪下,“漆人”萨斯贝·布伦肯、商会成员、小家族的族长和他们的继承人、理事官员以及随队的所有人,都顺从地跪在王座下,以表示对国王和领主的尊敬。他们也能感受到异样。
可这并未减弱心头的压力,她不禁打个冷颤,心里预见到某些事就要发生。
“请领主大人开恩。”布伦肯开口,“我等贸然踏入圣门,实为罪过。”他的声音在墙壁上折返。
而后回返的是沉默。希塔里安没听到回应。黑骑士什么也没说,或者她心跳得太快,盖过了其他声音罢。
请罪过后,萨斯贝将目的道来:“但这事出有因,请大人明鉴。城外,秩序联军已攻破了奥格勒瑟尔,防线逐渐退缩,近在迟尺;城内,人心惶惶,各处动荡不安,亟需镇压,而守夜人独木难支。内外交困,处处危急!若陛下露面,即可平息事态,稳定民心。”
仍是压抑的寂静,王座上的黑骑士如一幅静态画,而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寂静持续不过几息,发言者额角便有汗水滑下,希塔里安有些同情他。直面领主已是难事,更别提直面他的怒火。任人们巧舌如黄,他的沉默也依旧如悬颈之刃,随时带来死亡威胁。
“大人。”帕提欧硬着头皮附和,“我们的确缺乏人手,某些成员勾结城中团伙,甚至敢攻打总部!再这样下去,拜恩在联军打来前,内部就会自行崩溃。国王陛下只需出面,便能震慑宵小,若他不在王宫,也请您告知我们陛下的行踪。”
希塔里安竖起耳朵。国王失踪,圣门被神秘笼罩,根据水银领主拉梅塔的话,这一状况已持续了长久时日,比她和露丝来到拜恩的时候更早。
黑骑士等领主尽力遮掩消息,却因“炎之月领主”的背叛毁于一旦。此事直接导致了猎魔运动的重启,结社即将迎来灭顶之灾。国王的下落成了最后的稻草。而若“无星之夜”中真有人知晓答桉,那只可能是这位不死者领主。
“迁移计划正在进行。”黑骑士道。
“加瓦什也非净土。”萨斯贝指出,“闪烁之池降临后,沉沦位面也将陷入战乱之中。危机难以根除。”
黑骑士扫她一眼。“这连十三岁女孩都知道。”
“正因如此,找到陛下迫在眉睫!宫中或有线索协助,理应开放,集众人之力搜索。”萨斯贝坚持,“有国王坐镇,结社不惧任何敌人。瞧,加瓦什是地狱边境,非活人长驻之所。我的父母年事已高,我的子孙幼稚无知,结社的老人个个都有旧伤,需要和缓的环境修养,若你能理解,大人,我们这样脆弱的活人在加瓦什只能束手等死。”
“死在战场上便无需担忧了。加瓦什会是你们的好归宿。”
战士下地狱,多么合情合理。然而拜恩中大多是平民。“退守地狱非为上策,大人。”萨斯贝转变策略,“我们不可能获胜。”
“你成为圣者或许就能。据我所知,布伦肯家族从未在城防军中担任要职,指望你是名将大概不太可能。”
布伦肯爵士的话似乎卡在喉咙里。我也能体会他的感受,希塔里安心想。但短暂地卡壳后,他坚持说下去:“在下没有神秘学的天分,对于战争之道也无甚了解。然而我知道,从一个战场逃往另一个战场,结果等于零。眼下唯有国王陛下能挽回局面,这是母庸置疑的。”
“还有其他办法,比如向神秘领域投降?”此话一出,阶下当即有人脸色瞬变,只能竭力维持镇定。
而与他们不同的是萨斯贝·布伦肯,若此人真是策划者之一,他也一点儿都没表现出来。希塔里安抓紧手中的信纸。
“眼下人心浮动。”布伦肯爵士面露沉重,“我等再怎么约束,也不过是一时之效,总有人能找到机会反抗。这帮愚民成天游手好闲,惹是生非,而随着城里的岗位进一步减少,这类人只会越来越多。大批平民沦落为难民,而难民的数量已是结社成员的三倍。更何况,我无法保证我手下的人在缺衣少食、性命交关之刻,还能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国王也不能变废为宝。少在我这儿诉苦,处理麻烦没那么难,不然你就是其中之一。”
“无论如何,我处理不来。”布伦肯干脆地表示,并用眼神示意帕提欧。于是后者也连连摇头,目露祈求。“不管怎么说,这并非我的责任,守夜人无法管理臃肿的城市,而我只是饱受这种失序影响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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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僵硬地起身。“而国王陛下出面,于我们是最佳措施。这是我的建议。你有更好的提议吗,大人?”
黑骑士没说话,但他的目光似乎在宣示他从不建议,只下命令。希塔里安看得出来。
“还是说,大人,你也不知道国王陛下所在?”布伦肯追问,“陛下是何时离开的?有什么原因?是否留下……”
“谁要你来问这话,布伦肯?”领主冷不丁开口。
对方皱眉:“这是我们所有人的请求,大人。”
但不死者领主的目光仿佛穿透他,投向未知的空间。人们并不都如布伦肯一般镇定,他看向谁,谁便低下头,竭力躲避对视。所有人?他的举动似乎在嘲弄地反问。
萨斯贝·布伦肯扭头去瞧同行者。
“守夜人独木难支,大人。”帕提欧开口,“城防一天换四班,夜里常有人手损失。在最黑暗的巷子,即便身披守夜人的斗篷,人们也只敢结伴而行。”
他的声音起到了带头作用。“有流氓抢劫了我的仓库。”某位商人诉苦,“他们切下腌肉,拖走香肠,还把看守打了一顿。”
一个神官附和:“在石英街,十多个绿孩子披上口袋,冲进教堂打杀修士。其中有个高个儿是守夜人的亲戚,他朝凋塑撒尿,我看见了!”
“黑巫师在下水道架柴生火。”打扮像巫婆的女人低语,“进去四个人,出来三个人。我闻到肉香,他们却不肯承认。”
“外乡人密谋抢占一家染坊。”商会成员信誓旦旦地保证,“因为染坊主人举报他们藏匿变成恶魔的同胞。”
当然喽,希塔里安心想,关于区分恶魔的方法,外地人和染坊主人都比侦测站清楚,是不是?这些蠢话她本来也不会相信。
但敢于开口的人变多了。人们说起各种怪事,比如屠夫被猪的影子杀死,半夜听到屋子里有乌鸦嚎叫,水井里浮着人头(这确有其事,某个刚入行的夜莺处理时太粗心,把目标的脑袋漏到了井里,而他本人不敢下去捡,还是守夜人破桉后捞出来的),蜘蛛长着人脸还会笑会叫,被卖掉的孩子揣着骨头回来敲门……希塔里安越听越不寒而栗。不论是真是假,这些怪诞故事都带有某种征兆:拜恩已压抑之中生活了太久,人们的情绪即将突破极限。
“国王失踪前,拜恩从没有过这些事。”一位留胡须的老者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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